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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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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懦怯得連暗夜也要躲避呢?怎的,秃筆不會寫在破紙上麼?若幹年之後,回想此時的我,即不管别人,在自己或也可值眷念罷,如果值得憶念的地方便應該憶念。

    ……” 自然,這仍是無可奈何的自慰的傷心之言,但在事實上,沉鐘社卻确是中國的最堅韌,最誠實,掙紮得最久的團體。

    它好像真要如吉辛的話,工作到死掉之一日;如“沉鐘”的鑄造者,死也得在水底裡用自己的腳敲出洪大的鐘聲。

    然而他們并不能做到,他們是活着的,時移世易,百事俱非;他們是要歌唱的,而聽者卻有的睡眠,有的槁死,有的流散,眼前隻剩下一片茫茫白地,于是也隻好在風塵洞中,悲哀孤寂地放下了他們的箜篌了。

     後來以“廢名”出名的馮文炳,也是在《淺草》中略見一斑的作者,但并未顯出他的特長來。

    在一九二五年出版的《竹林的故事》裡,才見以沖淡為衣,而如著者所說,仍能“從他們當中理出我的哀愁”的作品。

    可惜的是大約作者過于珍惜他有限的“哀愁”,不久就更加不欲像先前一般的閃露,于是從率直的讀者看來,就隻見其有意低徊,顧影自憐之态了。

     馮沅君有一本短篇小說集《卷施》——是“拔心不死”的草名,也是一九二三年起,身在北京,而以“淦女士”的筆名,發表于上海創造社的刊物上的作品。

    其中的《旅行》是提煉了《隔絕》和《隔絕之後》(并在《卷施》内)的精粹的名文,雖嫌過于說理,卻還未傷其自然;那“我很想拉他的手,但是我不敢,我隻敢在間或車上的電燈被震動而失去它的光的時候,因為我害怕那些搭客們的注意。

    可是我們又自己覺得很驕傲的,我們不客氣的以全車中最尊貴的人自命。

    ”這一段,實在是五四運動直後,将毅然和傳統戰鬥,而又怕敢毅然和傳統戰鬥,遂不得不複活其“纏綿悱恻之情”的青年們的真實的寫照。

    和“為藝術而藝術”的作品中的主角,或誇耀其頹唐,或衒鬻其才緒,是截然兩樣的。

    然而也可以複歸于平安。

    陸侃如在《卷施》再版後記裡說:“‘淦’訓‘沈’,取《莊子》‘陸沈’之義。

    現在作者思想變遷,故再版時改署沅君。

    ……隻因作者秉性疏懶,故托我代說。

    ”誠然,三年後的《春痕》,就隻剩了散文的斷片了,更後便是關于文學史的研究。

    這使我又記起匈牙利的詩人彼兌菲(Pet?fiSándor)題B.Sz.夫人照像的詩來—— “聽說你使你的男人很幸福,我希望不至于此,因為他是苦惱的夜莺,而今沉默在幸福裡了。

    苛待他罷,使他因此常常唱出甜美的歌來。

    ” 我并不是說:苦惱是藝術的淵源,為了藝術,應該使作家們永久陷在苦惱裡。

    不過在彼兌菲的時候,這話是有些真實的;在十年前的中國,這話也有些真實的。

     三 在北京這地方,——北京雖然是“五四運動”的策源地,但自從支持着《新青年》和《新潮》的人們,風流雲散以來,一九二〇至二二年這三年間,倒顯着寂寞荒涼的古戰場的情景。

    《晨報副刊》,後來是《京報副刊》露出頭角來了,然而都不是怎麼注重文藝創作的刊物,它們在小說一方面,隻紹介了有限的作家:蹇先艾,許欽文,王魯彥,黎錦明,黃鵬基,尚钺,向培良。

     蹇先艾的作品是簡樸的,如他在小說集《朝霧》裡說—— “……我已經是滿過二十歲的人了,從老遠的貴州跑到北京來,灰沙之中彷徨了也快七年,時間不能說不長,怎樣混過的,并自身都茫然不知。

    是這樣匆匆地一天一天的去了,童年的影子越發模糊消淡起來,像朝霧似的,袅袅的飄失,我所感到的隻有空虛與寂寞。

    這幾個歲月,除近兩年信筆塗鴉的幾篇新詩和似是而非的小說之外,還做了什麼呢?每一回憶,終不免有點凄寥撞擊心頭。

    所以現在決然把這個小說集付印了,……借以紀念從此闊别的可愛的童年。

    ……若果不失赤子之心的人們肯毅然光顧,或者從中間也尋得出一點幼稚的風味來罷?……” 誠然,雖然簡樸,或者如作者所自謙的“幼稚”,但很少文飾,也足夠寫出他心曲的哀愁。

    他所描寫的範圍是狹小的,幾個平常人,一些瑣屑事,但如《水葬》,卻對我們展示了“老遠的貴州”的鄉間習俗的冷酷,和出于這冷酷中的母性之愛的偉大,——貴州很遠,但大家的情境是一樣的。

     這時——一九二四年——偶然發表作品的還有裴文中和李健吾。

    前者大約并不是向來留心創作的人,那《戎馬聲中》,卻拉雜的記下了遊學的青年,為了炮火下的故鄉和父母而驚魂不定的實感。

    後者的《終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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