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

首頁
    有徘徊之狀了。

    此後也沒有再看見他“刺的文學”。

     尚钺的創作,也是意在譏刺,而且暴露,搏擊的,小說集《斧背》之名,便是自提的綱要。

    他創作的态度,比朋其嚴肅,取材也較為廣泛,時時描寫着風氣未開之處——河南信陽——的人民。

    可惜的是為才能所限,那斧背就太輕小了,使他為公和為私的打擊的效力,大抵失在由于器械不良,手段生澀的不中裡。

     向培良當發表他第一本小說集《飄渺的夢》時,一開首就說—— “時間走過去的時候,我的心靈聽見輕微的足音,我把這個很拙笨地移到紙上去了,這就是我這本小冊子的來源罷!” 的确,作者向我們叙述着他的心靈所聽到的時間的足音,有些是借了兒童時代的天真的愛和憎,有些是借着羁旅時候的寂寞的聞和見,然而他并不“拙笨”,卻也不矯揉造作,隻如熟人相對,娓娓而談,使我們在不甚操心的傾聽中,感到一種生活的色相。

    但是,作者的内心是熱烈的,倘不熱烈,也就不能這麼平靜的娓娓而談了,所以他雖然間或休息于過去的“已經失去的童心”中,卻終于愛了現在的“在強有力的憎惡後面,發現更強有力的愛”的“虛無的反抗者”,向我們紹介了強有力的《我離開十字街頭》。

    下面這一段就是那不知名的反抗者所自述的憎惡—— “為什麼我要跑出北京?這個我也說不出很多的道理。

    總而言之:我已經讨厭了這古老的虛僞的大城。

    在這裡面遊離了四年之後,我已經刻骨地讨厭了這古老的虛僞的大城。

    在這裡面,我隻看見請安,打拱,要皇帝,恭維執政——卑怯的奴才!卑劣,怯懦,狡猾,以及敏捷的逃躲,這都是奴才們的絕技!厭惡的深感在我口中,好似生的腥魚在我口中一般;我需要嘔吐,于是提着我的棍走了。

    ” 在這裡聽到了尼采聲,正是狂飙社的進軍的鼓角。

    尼采教人們準備着“超人”的出現,倘不出現,那準備便是空虛。

    但尼采卻自有其下場之法的:發狂和死。

    否則,就不免安于空虛,或者反抗這空虛,即使在孤獨中毫無“末人”的希求溫暖之心,也不過蔑視一切權威,收縮而為虛無主義者(Nihilist)。

    巴劄羅夫(Bazarov)是相信科學的;他為醫術而死,一到所蔑視的并非科學的權威而是科學本身,那就成為沙甯(Sanin)之徒,隻好以一無所信為名,無所不為為實了。

    但狂飙社卻似乎僅止于“虛無的反抗”,不久就散了隊,現在所遺留的,就隻有向培良的這響亮的戰叫,說明着半綏惠略夫(Sheveriov)式的“憎惡”的前途。

     未名社卻相反,主持者韋素園,是甯願作為無名的泥土,來栽植奇花和喬木的人,事業的中心,也多在外國文學的譯述。

    待到接辦《莽原》後,在小說方面,魏金枝之外,又有李霁野,以銳敏的感覺創作,有時深而細,真如數着每一片葉的葉脈,但因此就往往不能廣,這也是孤寂的發掘者所難以兩全的。

    台靜農是先不想到寫小說,後不願意寫小說的人,但為了韋素園的獎勸,為了《莽原》的索稿,他挨到一九二六年,也隻得動手了。

    《地之子》的後記裡自己說—— “那時我開始寫了兩三篇,預備第二年用。

    素園看了,他很滿意我從民間取材;他遂勸我專在這一方面努力,并且舉了許多作家的例子。

    其實在我倒不大樂于走這一條路。

    人間的酸辛和凄楚,我耳邊所聽到的,目中所看見的,已經是不堪了;現在又将它用我的心血細細地寫出,能說這不是不幸的事麼?同時我又沒有生花的筆,能夠獻給我同時代的少男少女以偉大的歡欣。

    ” 此後還有《建塔者》。

    要在他的作品裡吸取“偉大的歡欣”,誠然是不容易的,但他卻貢獻了文藝;而且在争寫着戀愛的悲歡,都會的明暗的那時候,能将鄉間的死生,泥土的氣息,移在紙上的,也沒有更多,更勤于這作者的了。

     五 臨末,是關于選輯的幾句話—— 一,文學團體不是豆莢,包含在裡面的,始終都是豆。

    大約集成時本已各個不同,後來更各有種種的變化。

    在這裡,一九二六年後之作即不錄,此後的作者的作風和思想等,也不論。

     二,有些作者,是有自編的集子的,曾在期刊上發表過的初期的文章,集子裡有時卻不見,恐怕是自己不滿,删去了。

    但我間或仍收在這裡面,因為我以為就是聖賢豪傑,也不必自慚他的童年;自慚,倒是一個錯誤。

     三,自編的集子裡的有些文章,和先前在期刊上發表的,字句往往有些不同,這當然是作者自己添削的。

    但這裡卻有時采了初稿,因為我覺得加了修飾之後,也未必一定比質樸的初稿好。

     以上兩點,是要請作者原諒的。

     四,十年中所出的各種期刊,真不知有多少,小說集當然也不少,但見聞有限,自不免有遺珠之憾。

    至于明明見了集子,卻取舍失當,那就即使并非偏心,也一定是缺少眼力,不想來勉強辯解了。

     一九三五年三月二日寫訖。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章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