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失,則又即在主旨居陸離光怪的裝飾之中,時或永被沉埋,倘一顯現,便又見得鹘突了。
《現代評論》比起日報的副刊來,比較的着重于文藝,但那些作者,也還是新潮社和創造社的老手居多。
淩叔華的小說,卻發祥于這一種期刊的,她恰和馮沅君的大膽,敢言不同,大抵很謹慎的,适可而止的描寫了舊家庭中的婉順的女性。
即使間有出軌之作,那是為了偶受着文酒之風的吹拂,終于也回複了她的故道了。
這是好的,——使我們看見和馮沅君,黎錦明,川島,汪靜之所描寫的絕不相同的人物,也就是世态的一角,高門巨族的精魂。
四 一九二五年十月間,北京突然有莽原社出現,這其實不過是不滿于《京報副刊》編輯者的一群,另設《莽原》周刊,卻仍附《京報》發行,聊以快意的團體。
奔走最力者為高長虹,中堅的小說作者也還是黃鵬基,尚钺,向培良三個;而魯迅是被推為編輯的。
但聲援的很不少,在小說方面,有文炳,沅君,霁野,靜農,小酩,青雨等。
到十一月,《京報》要停止副刊以外的小幅了,便改為半月刊,由未名社出版,其時所紹介的新作品,是描寫着鄉下的沉滞的氛圍氣的魏金枝之作:《
但不久這莽原社内部沖突了,長虹一流,便在上海設立了狂飙社。
所謂“狂飙運動”,那草案其實是早藏在長虹的衣袋裡面的,常要乘機而出,先就印過幾期周刊;那《宣言》,又曾在一九二五年三月間的《京報副刊》上發表,但尚未以“超人”自命,還帶着并不自滿的聲音—— “黑沉沉的暗夜,一切都熟睡了,死一般的,沒有一點聲音,一件動作,阒寂無聊的長夜呵! “這樣的,幾百年幾百年的時期過去了,而晨光沒有來,黑夜沒有止息。
“死一般的,一切的人們,都沉沉的睡着了。
“于是有幾個人,從黑暗中醒來,便互相呼喚着: “——時候到了,期待已經夠了。
“——是呵,我們要起來了。
我們呼喚着,使一切不安于期待的人們也起來罷。
“——若是晨光終于不來,那麼,也起來罷。
我們将點起燈來,照耀我們幽暗的前途。
“——軟弱是不行的,睡着希望是不行的。
我們要作強者,打倒障礙或者被障礙壓倒。
我們并不懼怯,也不躲避。
“這樣呼喚着,雖然是微弱的罷,聽呵,從東方,從西方,從南方,從北方,隐隐的來了強大的應聲,比我們更要強大的應聲。
“一滴水泉可以作江河之始流,一片樹葉之飄動可以兆暴風之将來,微小的起源可以生出偉大的結果。
因為這個緣故,我們的周刊便叫作《狂飙》。
” 不過後來卻日見其自以為“超越”了。
然而拟尼采樣的彼此都不能解的格言式的文章,終于使周刊難以存在,可記的也仍然隻是小說方面的黃鵬基,尚钺,——其實是向培良一個作者而已。
黃鵬基将他的短篇小說印成一本,稱為《荊棘》,而第二次和讀者相見的時候,已經改名“朋其”了。
他是首先明白曉暢的主張文學不必如奶油,應該如刺,文學家不得頹喪,應該剛健的人;他在《刺的文學》(《莽原》周刊二十八期)裡,說明了“文學絕不是無聊的東西”,“文學家并不一定就是得天獨厚的特等民族”,“也不是成天哭泣的鲛人”。
他說—— “我以為中國現代的作品,應該是像一叢荊棘。
因為在一片沙漠裡,憧憬的花都會慢慢地消滅的,社會生出荊棘來,他的葉是有刺的,他的莖是有刺的,以至于他的根也是有刺的。
——請不要拿植物生理來反駁我——一篇作品的思想,的結構,的練句,的用字,都應該把我們常感覺到的刺的意味兒表現出來。
真的文學家……應該先站起來,使我們不得不站起來。
他應該充實自己的力,讓人們怎樣充實他自己的力,知道他自己的力,表現他自己的力。
一篇作品的成功至少要使讀者一直讀下去,無暇辨文字的美惡,——惡劣的感覺,固然不好,就是美妙的感覺,也算失敗。
——而要想因循,苟且而不得。
怎樣抓着他的病的深處,就很利害地刺他一下。
一般整饬的結構,平凡的字句,會使他跑到旁處去的,我們應該反對。
“‘沙漠裡遍生了荊棘,中國人就會過人的生活了!’這是我相信的。
” 朋其的作品的确和他的主張并不怎麼背馳,他用流利而诙諧的言語,暴露,描畫,諷刺着各式人物,尤其是智識者層。
他或者裝着傻子,說出青年的思想來,或者化為渝腿,跑進闊佬們的家裡去。
但也許因為力求生動,流利的緣故罷,抉剔就不能深,而且結末的特地裝置的滑稽,也往往毀損掉全篇的力量。
諷刺文學是能死于自身的故意的戲笑的。
不久他又“自招”(《荊棘》卷首)道:“寫出‘刺的文學’四字,也不過因了每天對于霸王鞭的欣賞,和自己的‘生也不辰’,未能十分領略花的意味兒,”那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