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到他的心跳,聞到他年輕、結實的身體上的汗味。
“‘你在燈光裡看清了我,’我對他說道,‘我的臉像戴着一個死神的面具。
’
“他咧着嘴,兩眼很迷茫,很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走吧!’我對他說,‘快!’”
吸血鬼停下了,挪了挪身子,好像要繼續往下說的樣子。
可是他在桌子底下伸展開長長的腿,身體向後一靠,把雙手按在了額上,像是在給太陽穴施加巨大的壓力。
早先縮作一團,兩手緊抱着雙臂的男孩将身體慢慢舒展了開來。
他瞥了一眼磁帶,旋即又把目光轉回到吸血鬼身上。
“但是你那晚還是殺了人,”他說道。
“每天晚上都殺,”吸血鬼說。
“那你又為什麼讓他走了呢?”男孩問道。
“我不知道。
”吸血鬼說,語調中卻不是真的不知道,倒是一種随它去的态度。
“你看起來似乎挺累的,”吸血鬼說,“好像覺得冷。
”
“沒事,”男孩急忙說。
“這房間是有點冷,但我無所謂。
你不冷吧?”
“不冷。
”吸血鬼笑了,他的肩膀也随着那無聲的笑而輕微晃動。
有一陣子,吸血鬼似乎在出神思索,而男孩在端詳着他的臉。
過了一會兒,吸血鬼把目光移到了男孩的手表上。
“她沒有成功,對嗎?”男孩細聲問道。
“說實話,你是怎麼想的?”吸血鬼問,而後靠在椅子裡,凝視着男孩。
“她……就像你說的,被毀滅了?”男孩說道。
他好像感覺到自己話裡的寒意,于是說完“毀滅”這兩個字後不由得吸了一口氣。
“是不是?”他又問。
“你不認為她能成功嗎?”吸血鬼反問道。
“但他是那麼強大。
你自己說過你從不知道他究竟擁有怎樣的力量,知道怎樣的秘密。
她又怎麼能夠确定該如何幹掉他呢?她試了什麼法子?”
吸血鬼盯了男孩很久。
男孩子弄不懂他的表情,最後隻好把自己的目光從吸血鬼那如炬的眼神中撤開。
“你為什麼不把口袋裡的酒拿出來喝一口?”吸血鬼問道,“那樣你會暖和起來的。
”
“噢,酒……”男孩說道,“我正要喝,隻是……”
吸血鬼大笑起來。
“你覺得這樣不禮貌!”他說道,猛拍了一下大腿。
“的确。
”男孩聳聳肩,微笑起來。
然後,他從夾克的口袋裡掏出小酒瓶,打開金色的瓶蓋,抿了一口。
他拿着瓶子,看了看吸血鬼。
“不。
”吸血鬼笑了一下,擺擺手拒絕了男孩的好意。
随後他的面色又嚴峻起來,靠在椅子裡,繼續他的叙述。
“萊斯特在迪梅恩街有個音樂家朋友,我們曾在一位勒克萊爾夫人家的演奏會上見過他。
這位夫人也住在那條街上,當時那是在社交界頗出風頭的一條街。
這位萊斯特偶爾也拿來逗樂的女士,替音樂家在附近的一幢大樓裡找了一間房,萊斯特時常去那兒拜訪。
我告訴過你他在殺人前常拿他的獵物開心,和那些人交朋友,誘使他們喜歡他,甚至愛上他。
顯然他隻是和這個年輕人鬧着玩,盡管他們這次的友誼比我曾經觀察到的任何類似關系持續得都要長。
那個年輕人寫的曲子很不錯。
萊斯特常常會帶回一些新譜的樂稿,在客廳的方鋼琴上彈那些歌曲。
那年輕人極有才華,但你也知道這樣的作品是不會有市場的,因為那音樂太令人不安了。
萊斯特給他錢,一晚又一晚地和他待在一起,常常帶他去他從不可能消費得起的餐館,給他買音樂創作要用的紙和筆。
“就像我剛才說的,他們之間的友誼遠遠長過萊斯特以前有過的任何類似關系。
我也搞不清他究竟是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了一個活人,還是僅僅在走向某種特别駭人的背叛和殘忍。
他曾屢次向我和克勞迪娅表示他準備去幹脆利落地殺掉那男孩,但是每次都沒有動手。
當然,我從沒有問起過他的感受,因為還不值得為這個問題引起巨大的混亂。
萊斯特被一個活人弄得神癡意迷?!他聽見這話肯定會勃然大怒,把屋裡的家具砸得稀巴爛。
“第二天晚上,就在我剛才向你描述過的那一天之後,他非要我陪他一起去那男孩的公寓不可,這讓我感到十分不快。
他表現得相當友好,每當他需要我陪伴他時他就會有這樣的好心緒,種種樂事也能使他表現出平易近人。
當他想看一出好戲,一部定期上演的歌劇或是芭蕾舞的時候,他總是想讓我随同他一起去。
我想我起碼和他看過15次《麥克白》。
我們看過這個劇的每一場演出,甚至連業餘演員演的也看。
散場後,萊斯特會昂首闊步地走回家,大聲給我背誦台詞,甚至伸着一個手指頭向路人大喊:‘明天,明天,仍是明天!’直至人們都繞開他走,以為他是個醉鬼。
但是他這種澎湃激情是瘋狂的,而且轉瞬即逝。
隻消我一兩句友好的話或是流露出一丁點喜歡與他為伴的意思,就會把這一切統統勾銷,幾個月甚至是幾年不複存在。
而現在,他就是帶着這樣一種好心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