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見兒子吓得篩糠似的,氣又上來了:“不許哭!你個婊子兒的!”
東一号房的兩位女客,此時正相擁悄笑:
“這老頭子罵兒子也這麼難聽。
”
“那混賬東西也敢打我們的主意。
真便宜他了。
”
“算啦,俏妮子。
”
“大姐。
”
“嗯?”
“我……”
“你想問那人的下落,是不是?””嗯。
“我也不知道。
”
“唉……不知道也好。
知道了,又能怎樣呢?”
“是啊,知道了又能怎樣呢?也許還是不知道好些。
”
“大姐,我真服你了,一直躲在我身邊保護我,可又不讓我知道。
你……你也太狠心了。
”
“還是那句話——知道了,又能怎樣呢?”
“至少,至少我也知道還有個親人可依靠。
”
“沒有我,你不也過得不錯?天天吃童子雞。
”
“大姐!”
“我說錯了嗎?”
“不依不依,大姐好壞!”
“妮子,想大姐嗎?”
“想……天天都想,也想小波、俊丫頭她們。
”
“她們……都不在了。
”
“我曉得。
”
“大姐,你找到兇手了嗎?是誰害死了她們?”
“我一直在找。
我想,也許……也許和這回的是一路的。
”
“我們怎麼辦?”
“就我們兩個,能怎麼辦?”
“唉……要是能找到大哥、找到……風淡泊,就好了。
”
“可又上哪兒去找他們呢?”
“我們一定要找他們,我們不能就這麼算了!”
“輕點聲。
妮于,我……我一直都有一個想法,可……”
“什麼想法?說嘛!”
“你看……你大哥他……和那個……那個楚叛兒,是不是……是不是……很像?”
“……是很像。
”
“我問過他身世,他說他是孤兒,不曉得父母是誰,這又不對了,你大哥……夫妻兩個不會将親生兒子抛棄掉吧?”
是呀!唉,世上面貌相似的人多得很。
比方說那個……
那個姓葉的少年,就實在很像是風淡泊,可……可也不會呀?”
“也許他是風淡泊和另一個女人生的呢?”
“不會的!風淡泊平生接觸的女人,除了柳丫頭和我,就隻有那個辛荑了,可辛荑早已死了呀!”
“唉,這不是那不是!他要不是,逼着你找風淡泊做什麼?”
“是啊!越想越奇怪。
”
“那就先不去想。
咱兩個又聚到一起了,以後再想也不遲,有得是時間嘛。
”
“大姐”
“嗯?”
“咱兩個……再也不分開了,同生共死,好不好?”
“我就等你這句話!有你這句話,咱高郵六枝花就沒白活一世”
“大姐……”
“……唉,我倒擔心,大姐老了,你跟着大姐,日後可沒童子……”
“壞壞壞,大姐壞!”
“……”
*********
葉家姐弟被解下了蒙面黑紗。
他們那天夜裡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榆林脫身,是因為有人暗中幫忙。
他們不知道幫忙的是些什麼人,人手有多少,也不知道人家為什麼要幫他們。
但他們還是接受了那些人的幫助。
因為他們需要。
也許那些人懷着什麼更歹毒的目的,也許他們姐弟會因此而送命,但他們還是接受了。
就算是飲鸠止渴,也比活活渴死好些。
就算是“才脫虎口,又入狼窩”,也畢竟挪了一個地兒。
而“樹挪死,人挪活”,要動,才能有機會。
他們被那些人弄出了四海客棧,塞進一輛蒙得很嚴實的大車裡,很平安地駛出了城南門。
看來武家在榆林的威信并不怎麼太可靠。
這輛車沒有受到任何攔截。
他們被蒙上了眼睛,但沒有被捆綁,也沒有被人點穴下禁制。
顯然,那些人并不怕他們鬧什麼花樣。
敢這麼做的人,當然對自己的勢力有足夠的信心,對自己的屬下的能力有足夠的信心,對自己運籌帷幄的本領有足夠的信心。
他們知道自己被帶進了一條船裡。
船是順流而下的,水很急,可以猜到那會是無定河。
他們沒有反抗,也沒有顯露出絲毫不耐煩的神色。
他們就那麼靜靜地并肩坐着,像兩個入定的僧人。
他們的身邊,也隻有兩個“看守”。
他們能從湍急的水流聲中聽出“看守”綿長均勻的呼吸聲。
這兩個“看守”的内功不弱。
但如果他們要脫身,這兩個内功不弱的“看守”根本拉不住,就算再有二十個這樣的好手也是徒勞。
他們有這個自信。
但他們沒有想脫身的意思。
就算别人趕他們下船,他們也不會走。
不知過了多久,船靠岸了,他們又被送上了另一輛大車。
換了三輛車,他們才開始步行。
然後他們才到了這裡,他們才能看得見身邊的景象。
他們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空曠的大廳裡。
大廳沿壁擺着幾十枝燭台,幾十枝大燭的火焰将大廳裡照得明晃晃的。
他們背後,響起了暗啞的“吱呀”聲,想必那兩扇門很沉重,關起來非常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