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感到膽怯。
房裡果然有人。
不僅有那個奇異的少年,還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
程四娘居然還能微笑,說話的聲音居然還很平靜:“勞兩位久等了,真是失禮得很。
”
風車兒居然也還是那麼溫文爾雅,就好像昨晚他一點壞事也沒做:“在下來得魯莽,還請前輩原諒。
昨晚匆忙得很,居然忘了将賤名告訴前輩。
在下姓葉,草字晴亭,這位是家姊葉晴雪。
雪姐,這位就是我跟你說起過的蘇前輩,昔年名滿江南的高郵六枝花中的‘俏妮子’蘇俏。
’”
楚叛兒吃驚得差點沒從屋檐上掉下去。
這個程四娘,居然會是高郵六枝花中的人物?
楚叛兒從很小的時候起,就聽說過許多有關“高郵六枝花”的傳奇故事。
他知道那是六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浪女結成的一個組織,她們都有悲慘的過去,也都有悲慘的結局。
但她們那幾年的确活得很開心很灑脫很光棍很讓許多人生氣。
當然也有許多人羨慕她們,而她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的确值得别人羨慕。
畢竟,能像她們那樣灑脫地面對人生的女人,實在不多。
但人不可能永遠灑脫,一如花不可能永遠鮮豔,歌不可能永不隕落。
越是絢麗的生命,凋落時也就顯得越悲哀。
高郵六枝花也是如此。
楚叛兒在心裡歎息:“誰會想到,這個邊塞青樓的程四娘.這個愛吃‘童子雞’的程四娘,竟會是蘇俏呢?”
蘇俏怎麼會流落在這苦寒荒涼、戰亂不斷的地方呢?
楚叛兒聽老人說過,俏妮子一直随着風淡泊四處流浪.沒有人知道他們的行蹤。
蘇俏既然在這裡落籍,風淡泊會不會也在這裡?
葉晴雪姐弟找蘇俏做什麼?
*********
武多餘也吃了一驚,但并非很吃驚。
在榆林,隻有他知道程四娘的底細,他為此曾專程去過江南進行調查。
他知道她不是盞省油的燈。
所以他從江南回來後,就和程四娘訂下了君子協定——程四娘可以在榆林謀生,但不得從事任何對武家不利的活動,而且必須作為武家在城裡的一個“耳報神”。
程四娘答應了。
她也在江湖上打過無數個滾,她知道,一個人要從别人那裡獲得一些東西,就必須損失另一些東西。
她獲得了謀生的許可,卻失去了自由。
現在,葉晴雪姐弟突然間道出了程四娘的本來面目,随之而來的将會是什麼呢?
武多餘也在心裡歎了口氣——他的猜測如果沒有錯的話,葉晴雪姐弟是來找風淡泊的。
可風淡泊如今在哪裡呢?
武多餘不知道,程四娘也不知道。
那個在江湖上惹起軒然大波的年輕人風淡泊,現在該快四十歲了吧?四十歲的風淡泊,還有沒有風采可言呢?
這十幾年來,江湖朋友們已極少提起風淡泊、辛荑、華平和樂漫天這些名字,他們已是昨夜的星辰,是典故,是老人教訓後生小子們時偶爾提及的話題。
而且,對十五年前蝙蝠塢一役的詳情,江湖上武林中一直沒人敢公開議論。
那一役牽涉的人太多了,波及的名門大派也太多了。
人們對于風淡泊,也都不願多加評論。
即使後來萬柳山莊因柳紅橋病逝而銷聲匿迹,人們也還是對風淡泊這一名字感到無從置評。
他的故事中所蘊含的,更多的是無奈是悲涼,而不是俠義,不是英雄氣概,不是沸騰的熱血。
後生們再追問時,老人們就不肯多說了。
甚至連對辛荑,老人們也僅含含糊糊以一個“魔女”的定義描述她,不願多談。
并非僅僅因為這最個十分敏感的話題。
有些問題,老人們也回答不了。
也許沒人能回答。
*********
程四娘雖仍在微笑,但已笑得十分勉強。
她張了張口,似乎想否認風車兒說的話,但她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葉晴雪并不吃驚。
她早已知道程四娘是誰,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葉晴雪盈盈一禮,柔聲道:“賤妾葉晴雪,見過蘇前輩。
舍弟年幼莽撞,不大懂事,昨晚多有失禮,請前輩萬勿怪罪。
”
程四娘淡淡一笑,顧自坐了下來,緩緩道:“我不怪他。
”
葉晴雪又斂衽道:“多謝。
”
程四娘輕輕歎了口氣。
燭光映在她塗滿脂粉的臉上,映在她滿頭珠翠上,映在她華貴的貉皮大衣上,她就像是個寂寞的貴婦,冷漠,而且呆闆。
惟有她飽含痛楚的眼睛裡那一閃即逝的深情的波光,才顯示出了她的底蘊,她多姿多彩的過去,她的真情。
葉晴雪似乎已看癡了。
程四娘自言自語似地喃喃道:“我就是死了,也不會怪他的。
”
葉晴亭微笑不語。
葉晴雪定了定神,遲疑道:“對于那人的下落,還望前輩相示。
”
程四娘微歎道:“我真的不知道。
十二年以前,我們就分手了。
後來我一直住在這裡,哪裡也沒去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