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仙音天籁。
等他到麥場中央坐下,許多兒貓蛋子早已不管秦瓊殺不殺那日本鳌魚,紛紛跑來把他圍定
了。
老牛筋看看身邊無人,輿論中心轉移到池學蘇那邊去了,氣得仰面躺倒,一邊摸着肚子一邊說:“啯哒啯哒,番語鳥話!”
池學蘇聽見了,向他大聲說:“老牛筋爺爺,收音機裡是黨中央毛主席的聲音,你再胡說八道,就開你的批判會!”
老牛筋說:“開吧開吧,你最好到咱池家祖墳地裡開,讓列祖列宗都聽着!”
池學蘇不再與他鬥嘴,便坐在那裡給收音機調台。
收音機裡剛說幾句,又唱上了。
剛唱兩句,又說上了。
我知道,這是池學蘇故意顯擺。
池學蘇是放了暑假回來的。
回來後也不幹活,整天托着這架小收音機在村裡轉悠。
他以前沒上大學的時候,每到夏天也是到這麥場裡攀夜的,可是今年卻很少見他的影子。
原來大家都很奇怪,說他
在家裡睡覺不把自己捂爛了?後來才知道,人家根本捂不爛,人家已經實現了現代化。
他從上海買回了一台小型電扇,讓他爹用公款去縣城買了個電瓶,每天讓大隊機房給充了電,然後送到他家,他就
享用起來了。
那台電扇有人去書記家看過,據說那風一吹到身上,人就立馬爽快地成了神仙。
得知了這個秘密,村裡多數人嫉妒得要死,都罵:怎也不電死個狗日的!
池學蘇并沒有按照他們的心願被電電死,他現在已經把收音機固定到了一個台上,然後大聲說:“大家注意聽新聞呵,昨晚唐山發生大地震了!”他說過這麼兩句,收音機裡果然響起了播音員那墜
了鉛塊一般萬分沉重的聲音:
河北省唐山、豐南一帶發生強烈地震,災區人民在毛主席革命路線指引下發揚人定勝天的革命精神抗震救災。
新華社消息:我國河北省冀東一帶的唐山、豐南一帶,七月二十八日三時四十二分發生
強烈地震。
天津、北京市也有較強震感。
據我國地震台網測定,這次地震為七點五級,震中在北緯三十九點四度,東經一百一十八點一度。
震中地區遭到不同程度的損失。
偉大領袖毛主席和黨中央、國務院對地震災區人民群衆十分關懷。
地震發生後,***河北省委,北京市委和震區各級黨組織已經采取緊急措施,領導群衆迅即投入防震救災鬥争……他們決心在毛主
席的革命路線指引下,在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鬥争取得偉大勝利的大好形勢下,發揚人定勝天的大無畏革命精神,團結起來,奮發圖強,奪取這場抗災鬥争的勝利……
人們這才明白,昨晚那場地震原來起自唐山。
許多人問:唐山離咱們這裡多遠?有好幾百裡嗎?池學蘇說:胡扯蛋,兩三千裡也不止!又有人問:唐山為啥叫唐山?那裡出糖?池學蘇說:胡扯蛋,
唐山出煤炭,怎麼能出糖呢?他這麼一口一個胡扯蛋,對衆人完全是一副渺視态度,衆人就被他激怒了。
有人說:“唐山它震就震,礙咱啥啦?”有人說:“就是,咱屌毛又沒少一根!”
池學蘇關掉收音機,聲色俱厲地說:“你們山溝裡的人就是沒覺悟!地震災區的階級兄弟正在受苦受難,你們倒在這裡說反動話!”
然而沒人接他的話茬兒。
人們一聲不吭地離開他,或去自己的蓑衣上躺着,或去老牛筋這邊坐着催他繼續講“講兒”。
老牛筋覺得自己得了勝利,就接着講起了《說唐》中秦瓊斬鳌魚的一節。
池學
蘇見無人理他,氣得拿了蓑衣和收音機回村了。
我躺在那兒無心聽老牛筋說書,也無心想念我親愛的池明霞,而是一直思考着剛才聽到的新華社消息。
我想,魯南離唐山這麼遠,都能有震感,那麼這次地震是夠厲害的。
七點五級。
這七點五級是
什麼概念?塌屋了沒有?死人了沒有?消息裡沒說,隻說“震中地區遭到不同程度的損失”。
什麼叫不同程度?程度高到何處?低到何處?是人的損失,還是物的損失?
唉,反正不管怎麼樣,有損失是定了。
麥場上一切如舊。
老牛筋在講“講兒”,幾個兒貓蛋子們在人叢裡竄跳嬉鬧,更多的人各自躺在蓑衣上一邊打蚊子一邊準備入睡。
屌毛沒少一根。
是的,池家莊子真是什麼損失也沒有發生。
莊戶人就是這樣,隻要不牽涉自己的切身利益,他們一般是不會關心的。
他們不關心,我也沒有必要關心。
我對自己說:睡吧睡吧。
明天你除了幹活,還要在中午把池明霞的像上完顔色呢。
一想到池明霞,我又亢奮起來了。
第二天中午,我把池明霞畫像做了最後一遍修整,舉起來左看右看,實在是越看越滿意,就迫不及待地去向她發約會的暗号。
我們約定的暗号是在她家院牆縫裡插一截樹枝。
我們村各家各戶的院牆都由亂石摞起,從來不用水泥石灰之類勾縫,所以牆上的石縫像抽象畫派的線條還要豐富和無規律。
池明霞家院牆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