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之後,可能是深淵或地獄,也可能是一面深藍靜谧的大海,一片花草絢爛飛禽走獸的山谷。
他跟在她身後,點一根煙,說話有一搭沒一搭。
路邊野草野花的名稱,開花結果的時間,他全知道。
路過一個偏僻院落,拐角處一棵大桑樹,累累枝娅伸出籬笆。
一般人家不會在花園裡種桑樹,那家不知為何,桑樹枝葉繁茂,年年結出豐碩果實。
熟透時,紫黑色桑堪紛紛墜落,在泥地上摔成紫色污潰。
院落鮮少有人來住,也無人采摘和看管。
隻有喜鵲來食用,吃飽之後站在樹陰中發出喀喀叫聲,聲音響亮。
她愛吃桑格。
他知道她心中所想,說,我幫你。
折了一片芭蕉葉,赤足爬上樹,把高處枝頭的桑堪采摘下來,用葉片包裹遞給她。
她讓他一起吃,他用手指撮起幾顆放在嘴巴裡,兩個人同時伸出舌頭,展示紫色汁液留下的痕迹。
有些人一出場就帶來心心相印的默契,沒有絲毫生分。
她從沒有這樣自如地接近一個陌生人。
他使她愉悅。
她說,平時我不敢爬上去摘。
這畢竟是别人家的樹。
他說,喜鵲可不跟你一樣想。
它不分這是誰家那家的,吃飽算數。
所以它叫得那般高興。
他們走到花園邊緣的郊外,看到田野和暮色天際。
灰藍色天空漂浮大團灰白色雲朵,一半光亮,一半陰暗。
成群雲塊雲軸密接,邊緣互相連續,猶如大海波濤滿布滿天。
停下來觀望那些雲。
她說,這叫層積雲。
也許明天會有斷續的小雨。
他看了看她,慢騰騰地問,雲為什麼會變成這種樣子。
因為空氣的波動和湍流混合作用。
有時是因為輻射冷卻的原因。
你怎麼知道。
她自得地說,閱讀。
母親讓我讀很多繪本,畫冊,辭典。
那你還知道有其他的雲嗎。
當然。
還有卷積雲,積雨雲·,一
噓。
噓。
他把豎起的食指堵在嘴上,示意她停止并且沉靜,示意她擡頭再仔細看雲。
他們仰頭靜默,看着漫天奇異雲朵,時間長久。
直至她聽見心評評跳動,仿佛周遭一切發生新的移動,身心離開原地。
這是一種全新體驗。
他說,這些雲并非是為定名或預兆而存在,這不是它本來意思。
它變化各種形狀,鱗片,羊群,高塔,山巒,水波,是它自己的事。
背書不會得到内心感受,積累概念也不代表有知識。
你打開眼睛,打開心,這樣跟事物才會産生真實聯系。
為了取得與他之間的真實聯系,她嘗試學習長時間觀察他。
如同觀測一棵無人采摘的果樹,觀測漫天默默變幻中的雲團。
毫無疑問。
琴藥是一個同等屬性自生自滅的男子。
晚上三人在廚房準備晚餐。
貞諒于花園中摘下新鮮蔬菜,想拌一個沙拉。
琴藥用橄榄油橙汁西紅柿汁調出調味汁,口感凸現清爽。
最後這個男子主動提出要求,系上圍裙,做出一頓簡單而無以倫比的晚餐:海鮮湯,三文魚奶酪意大利面,甜點是烤蘋果配冰激淩。
即使是慣常喝的檸檬汁,拌上新鮮薄荷綠葉,看起來也更醒目。
她們有一個寬敞而樸素的廚房,大部分操作需用手工慢慢完成。
看着一個男子在烤箱竈台之間有條不紊地操作,慢條斯理自得其樂,是一種享受。
空氣都開始笃實。
他信手擰開洗手池窗台上的小收音機,音樂頻道正播放優美情歌。
貞諒平時隻聽古典音樂,這别樣歌聲使空間氛圍變化。
他邊聽邊哼,中途等待間歇,倒一杯酒,自斟自飲,十分惬意。
紫藤花開在旺期,一串串懸挂下來,密密簇簇覆蓋窗前涼棚。
吹拂而過的夜風包裹濃郁芳香。
貞諒換上一條布拉吉,粉白底色上有燕子鳥翼穿梭,頭發盤髻,插一朵白色月季。
這一頓晚飯,持續三個多小時。
飲酒,聊天,不時歡笑。
她們的生活颠沛流離,也與世隔絕。
不知為何,這個種樹的男子進人,絲毫不費力曲折,也沒有猜測疑慮。
吃完甜點,開始喝熱茶。
長餐桌上碗盞杯盤誰也顧不上收拾。
琴藥與貞諒酒量好,開到第三瓶酒。
貞諒微醒,一直笑意盈盈,頭上花朵已頹,搖搖欲墜。
餐桌上蠟燭點到尾部,青花瓷托盤上滿是幹涸重疊的燭淚。
他們放了音樂,推開椅子起來跳舞。
她一開始和他們一起跳舞,慢慢覺得難過,獨自離開這一對心無旁鹜的伴侶。
呵,我們不過是初次相逢。
為何這快樂如此純粹,讓人難以承受破碎。
她走到夜色中的花園,腳踩到泥地上的幹泅紫藤花瓣,發出脆裂聲響,一直走到大門處。
回頭張望,燭火晃動的廚房窗口,音樂還在如水一般滲透出來,絲絲縷縷。
融化在月光和空氣裡。
貞諒的青春在勞作和寂寞中消耗完盡,當琴藥赤足穿着人字拖鞋,拿着鐵鍬在花園裡挖坑種樹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男人的出現是時間累積的一個結果。
上天定會派個男子下來與她們做伴。
這是她與貞諒在漫漫旅程中飽嘗和經曆的支離孤寂所應該得到的補償。
他從未離開過臨遠。
本地人以保守優雅的古都為驕傲,不屑遠走高飛,這是傳統習俗。
琴藥不外出旅行,精通日常生活。
他能做很多事: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