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迪兒扔過來的“球”:“不是,隻用火柴。
”
我真佩服我哥哥。
火柴雖然危險,撲克牌卻是緻命的。
“傑姆,斯庫特,”阿蒂克斯說,“我不想再聽到你們以任何方式賭博。
傑姆,去迪兒家把褲子拿回來。
你自己處理這件事。
”
“迪兒,别擔心,”我們走在人行道上時,傑姆說,“她不會拿你怎麼樣。
阿蒂克斯會說服她的。
小子,剛才你腦筋轉得真快。
聽……你們聽見了嗎?”
我們停下腳步,聽見阿蒂克斯在說:“……沒那麼嚴重……他們都要經曆這個階段。
雷切爾小姐……”
迪兒放心了,可是傑姆和我卻不行。
這裡擺着一個難題,傑姆明天早上得穿着褲子出現在人們面前。
“給你一條我的吧。
”我們走到雷切爾小姐家門口時,迪兒說。
傑姆說他穿不進去,不過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他。
我們說了再見,迪兒進家去了。
他顯然記起已和我訂了婚,又從裡面跑回來,當着傑姆的面輕吻了我一下。
“給我寫信.聽見了嗎?”他沖着我們的背影喊道。
即使傑姆的褲子安全地穿到身上,我們也不會睡着的。
我躺在後廊的涼床上,聽見的夜晚中的每個聲音都被放大了三倍;石子路上的每一陣腳步聲,都像是怪人拉德利在伺機報複;夜路上每一個黑人的笑聲,都像是怪人拉德利出來捉我們;昆蟲撲打在紗窗上的聲音,像是怪人拉德利瘋狂的手指在撕扯鐵絲;那兩棵楝樹也充滿了惡意,盤旋搖擺着,好像活了似的。
我在半夢半醒之間徘徊掙紮,忽然聽見傑姆小聲說:“小三隻眼,睡着了嗎?”
“你瘋了?”
“噓——阿蒂克斯房裡熄燈了。
”
在已然暗淡的月光下,我看見傑姆正在伸腿下床。
“我要把褲子取回來。
”他說。
我一下坐了起來。
“你不能去。
我不讓你去。
”
他在摸索着穿襯衫。
“我必須去。
”
“你要去,我就叫醒阿蒂克斯。
”
“你要叫,我就殺了你。
”
我把他拉過來按在我床上,想給他講清利害關系。
“傑姆,内森先生明天早上會發現它的,他就知道是你丢的了。
他拿給阿蒂克斯時确實很不好看,不過也就僅此而已。
你還是回到床上去睡吧。
”
“這些我都知道,”傑姆說,“我就是因為這個才去的。
”
我開始感到惡心難受。
他要一個人去那種地方——我想起了斯蒂芬妮小姐的話:内森先生還有一杆槍等着呢。
隻要再聽見一點響聲,不管是狗,是黑人……這一點傑姆比我更清楚。
我拼命勸阻他:“傑姆,你想想,它不值得你去冒險。
被揍一頓确實很疼,可是不會疼太久。
你這樣要掉腦袋的,傑姆。
求你……”
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我——是這樣的,斯庫特,”他小聲說,“阿蒂克斯從我記事起就沒再揍過我。
我想就這樣保持下去。
”
這隻是他的想法而已。
其實,阿蒂克斯好像差不多每隔兩天就威脅我們一次。
“你是說他還沒逮着過你。
”
“也許是吧,不過——我想就這樣保持下去。
斯庫特,今晚我們不應該那樣。
”
我想就是從那時起,傑姆和我開始分道揚镳了。
我有時并不理解他,但每次也就困惑一下就過去了。
這次我是真無法理解他。
“求你了,”我懇求說,“你能不能再考慮考慮——你獨自一人去那種地方……”
“閉嘴!”
“又不是說他從此不理你了,或别的什麼……我要去叫醒他,傑姆,我發誓我要……”
傑姆一把揪住我睡衣領子,死死地扭着。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我被卡得說不出話了。
“你不能去。
你去了隻會弄出聲響來。
”
沒法子,我隻好拔開後門闩,打開門看着他悄悄溜下了台階。
這時肯定已到夜裡兩點鐘了。
月亮下去了,窗格的影子暗淡而模糊。
傑姆白襯衫的後襟一隐一現地跳躍着,像個舞蹈着的小鬼在躲避黎明的到來。
一陣微風吹來,我兩脅下全是冷汗。
我想像着,他從後面過去,穿過鹿場,經過學校操場,再繞到籬笆那兒——至少他是沖那個方向去的。
這樣需要的時間比較長,所以現在還不用擔心。
到了該擔心的時候,我又緊張地等着内森先生的槍響。
我以為聽見後面的籬笆吱呀了一聲。
原來隻是個幻覺。
其後我聽見了阿蒂克斯的咳嗽聲。
我屏住了呼吸。
有時我們半夜去上廁所,會發現他還在看書。
他說他常常半夜醒來,查看一下我們,然後再讀一會兒書才能睡着。
我等着他的燈亮起來,睜大眼睛看燈光是否瀉到了過道裡。
他的燈一直黑着,我松了口氣。
夜蚯蚓已經歇息了,可是有熟透的楝子被風吹落,咚咚地敲打着房頂,還有遠處的狗吠聲,讓這黑夜顯得更加孤獨不安。
他回來了,沖我跑來了。
我看見他的白襯衫躍過後院的籬笆,慢慢地越來越大。
他上了台階,進來後随手闩上門,接着走到床邊坐下。
他手裡捧着那條褲子,一句話也不說。
接着他躺下了,我聽見他的床顫動了一會兒。
他不久就安靜下來。
我沒有聽見他再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