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我恨不得我是在馬來亞,”凱伊說,“除了這裡什麼地方都好!我厭惡這卑鄙的房子!我厭惡這裡的每一個人!”
這種激情的場面一向令湯瑪士受驚。
他小心地注視着凱伊,同時緊張地低聲說:
“啊——嗯。
”
“要是他們不小心一點,”凱伊說,“我可要殺人了!不是殺掉奈維爾就是外頭那隻白臉貓!”
她快步掠過他的身旁,走了出去,“砰”的一聲關上門。
湯瑪士-羅伊迪呆立在那裡。
他不太知道再下去要幹什麼,不過他很高興年輕的史春吉大太走了,他站着看那扇被她狠狠關上的門。
像隻母老虎,那新的史春吉太太。
接着窗門一暗,奈維爾-史春吉的身軀停在法國式落地窗門前。
他的呼吸有點快。
他含糊地跟湯瑪士打招呼。
“噢——呃一一嗨,羅伊迪,不知道你來了。
對了,你有沒有看見我太太?”
“她大約一分鐘以前從這裡過去,”另外一個說。
奈維爾從客廳的門走了出去;他的表情苦惱。
湯瑪士-羅伊迪慢步走出敞開的窗門。
他走路的腳步不重。
奧德莉直到他走到離她約幾碼外才回過頭來。
然後他看到那對大眼睛圓睜,看到她的嘴巴張開。
她從回欄牆上滑下來,伸出雙手迎向他。
“噢,湯瑪士,”她說,“親愛的湯瑪士!多麼高興你已經來了。
”
正當他握住她雪白的一隻小手,低頭親吻她時,瑪麗-歐丁來到了法國式落地窗門前,看到陽台上的兩人,停住了腳步,觀望了他們一陣子,然後慢慢地轉過身子,走回屋子裡去。
2
奈維爾發現凱伊在她樓上的卧室裡。
屋子裡僅有的一間大雙人房是崔西蓮夫人睡的那間,來訪的夫婦一向都被安頓在西廂一間獨立的小套房裡,這間套房有兩間卧室,藉着一道連接門相通,外帶一間小浴室。
奈維爾穿過自己的卧室,進入他太太的卧室裡。
凱伊全身躺在床上。
她擡起淚痕斑斑的臉,氣憤地大叫:
“你可來了!也該是時候了!”
“這樣吵吵鬧鬧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是不是瘋了,凱伊?”
奈維爾平靜地說,但是他的鼻翼出現一道凹痕,顯示他在控制住自己的怒氣。
“為什麼你把那份畫報給她而不是給我?”
“真是的,凱伊,你還是小孩子!這樣大吵大鬧的就為了那可惡的畫報。
”
“你給了她而不是給我,”凱伊固執地重複說。
“為什麼不給她?這又有什麼關系?”
“對我來說有關系。
”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毛病。
在别人的家裡你可不能表現得這樣歇斯底裡。
你不知道在别人面前該怎麼樣?”
“為什麼你把它給了奧德莉?”
“團為她想要。
”
“我也想要,而且我是你太太。
”
“這麼一說就更有理由給她了,因為她年紀較大,而且是外人。
”
“她打倒了我!她想打倒我而且她做到了。
你站在她那邊!”
“你講得就像是個嫉妒的傻孩子一樣。
看在老天的分上,自制一點,試着在别人面前表現得體一點!”
“就像她一樣?”
奈維爾冷冷地說:
“不管怎麼樣,奧德莉總能表現得像個淑女。
她不會當衆出醜。
”
“她讓你反過來跟我作對!她恨我,她在報複我。
”
“聽着,凱伊,你不要再這樣胡鬧了好嗎?我受夠了!”
“那麼我們離開這裡!我們明天就走。
我痛恨這個地方!”
“我們才來四天。
”
“這已經相當夠受了!我們走吧,奈維爾。
”
“你給我聽着,凱伊,我已經受夠了你這樣。
我們來這裡是要待兩星期,我就要在這裡待兩星期。
”
“如果你真要這樣,”凱伊說,“你會後悔。
你還有你的奧德莉!你認為她好極了!”
“我不認為她好極了。
我認為她是個很好很仁慈的人,我虧待了她,她不但不記恨而且還表現得極為寬宥。
”
“那你可就錯了,”凱伊說。
她從床上站了起來。
她的怒火已經消失。
她一本正經——幾近于冷靜地說:
“奧德莉并沒有原諒你,奈維爾,我曾經兩次看到她在注視着你——我不知道她的腦子裡在想什麼,但是有點——她是那種不讓任何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的人。
”
“真可惜,”奈維爾說,“像那種人不多了。
”
凱伊臉色變得十分慘白。
“你這話是沖着我說的?”她的聲音吓人。
“這——你表現得不怎麼會抑制自己的情緒,不是嗎?心裡一下痛快就馬上爆發了出來。
你自己出醜還不夠,還要我也跟着出醜!”
“還有沒有什麼要說的?”
她的聲音冰冷。
他以同樣冰冷的語氣說:
“要是你認為這不公平,那我隻能說抱歉。
不過這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你的自制力跟小孩子差不了多少。
”
“你從來不發脾氣,不是嗎?總是自我克制、風度迷人,永遠的紳士!我不相信你有任何感情。
你隻是一條魚——條該死的冷血無情的魚!為什麼你不偶爾發洩發洩?為什麼你不對我大吼大叫,痛痛快快地罵我一頓,叫我下十八層地獄去?”
奈維爾歎了一口氣。
他的雙肩垂落。
“噢,上帝,”他說。
他轉身離去。
3
“你看起來就像十六歲的時候一樣,湯瑪士-羅伊迪,”崔西蓮夫人說,“還是一副貓頭鷹的嚴肅相,還是像以前一樣不太愛說話,為什麼?”
湯瑪士含糊地說:
“我不知道。
沒有說話的天分。
”
“不像亞德瑞安。
亞德瑞安非常聰明,講起話來頭頭是道。
”
“也許原因就在這裡。
我總是把說話的機會讓給他。
”
“可憐的亞德瑞安,這麼有為。
”
湯瑪士點點頭。
崔西蓮夫人改變話題。
她正在召見湯瑪士。
她通常都喜歡一次見一個訪客。
這樣她才不會累而且注意力才能集中。
“你已經來了整整二十四個小時了,”她說,“你對我們的‘情況’有什麼看法?”“情況?”“不要裝傻了。
你是故意這樣的。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就在我的屋頂之下的三角關系。
”
湯瑪士小心翼翼地說:
“看來好像有點摩擦。
”
崔西蓮夫人笑得有點邪門。
“我老實跟你說,湯瑪士,我倒有點自得其樂。
這件事情發生非我所願——事實上我極力預防過。
奈維爾很固執,他堅持要讓這兩個在一起——如今他正在自食其果!”
湯瑪士-羅伊迪動了動身子。
“看來是奇妙,”他說。
“說說看,”崔西蓮夫人緊接着說。
“想不到史春吉是這種人。
”
“你會這樣說倒是有趣,因為這正是我當時的感覺。
這跟奈維爾的個性不合。
奈維爾,就像大部分男人一樣,通常都是盡量避開任何可能造成尴尬或不愉快的場面。
我懷疑這不是他出的主意——可是,如果不是,我就不知道可能是誰的主意了。
”她暫停了一下,然後聲調微微上揚說:“不會是奧德莉吧?”
湯瑪士很快地說:“不,不會是奧德莉。
”
“而且我幾乎不相信是那個不幸的年輕女人凱伊的主意。
除非她是個令人歎為觀止的女演員。
你知道,最近我幾乎替她感到難過。
”
“你不怎麼喜歡她吧?”
“不怎麼喜歡。
在我看來,她是個頭腦空空、缺乏風度的人,不過就像我所說的,我真的開始替她難過。
她就像一隻燈火下的大蚊子,盲目妄動。
她無計可施,脾氣壞、态度差,孩子般地粗魯——處處都在像奈維爾那樣的男人身上起了最最不妙的作用。
”
湯瑪士平靜他說:
“我想身處困境的人是奧德莉。
”
崔西蓮夫人以銳利的眼光瞄了他一眼。
“你一直愛着奧德莉,不是嗎,湯瑪土?”
他的回答相當沉着。
“我想是的。
”
“打從你們小時候開始?”
他點點頭。
“後來奈維爾出現,當着你的面把她帶走?”
他不安地挪動身子。
“噢,這——我一向知道我沒有機會。
”
“失敗主義者,”崔西蓮夫人說。
“我向來就是條沉悶乏味的狗。
”
“杜賓狗!”
“美好的湯瑪士!——奧德莉對我的感覺就是這樣。
”
“忠實的湯瑪士,”崔西蓮說,“這是你的昵稱吧?”
這話勾起了他童年的記憶,他微微笑了起來。
“奇怪!我好幾年沒聽過人家這樣叫我了。
”
“這在現在可能對你很有好處,”崔西蓮夫人說。
她微妙地迎向他的目光。
“忠實,”她說,“是任何有過像奧德莉那樣經曆的人可能欣賞的品性。
終身像狗一樣地忠實奉獻,有時候是會得到報償的,湯瑪士。
”
湯瑪士-羅伊迪低下頭去,手指撫弄着煙鬥。
“這,”他說,“正是我回家來的希望。
”
4
“我們可都到了,”瑪麗-歐丁說。
老主仆哈士托擦擦面額。
當他走進廚房時,廚子史白瑟太太間他臉色怎麼那麼難看。
“我想我是好不了了,這可是實話,”哈士托說,“如果我可以這樣表示自己的觀感的話,我會說在我看來,最近這屋子裡的一切言行好像都别有用意——你懂我的意思吧?”
史白瑟大大似乎不懂他的意思,因此哈士托繼續說下去:
“他們都坐在飯桌上時——歐丁小姐她說,‘我們可都到了,——就連這句話也叫我吓了一跳!讓我想到一個馴獸師把一大群野獸關進籠子裡,然後把門一關。
我突然感到好像我們都掉進一個陷階裡。
”
“哎呀,哈士托先生,”史白瑟大大說,“你一定是吃壞了什麼東西。
”
“不是我的消化問題。
是每個人都緊張兮兮的。
剛才前門‘砰‘的一聲,而史春吉太太——我們的史春吉太太,奧德莉小姐——她好像中槍一樣跳了起來。
還有,沉默得出奇。
他們都非常古怪。
好像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