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立刻拉下了臉來。
瑪德萊娜隻得站起身,一個人拿了把椅子坐到門前的大路旁,等着公公和丈夫把咖啡和燒酒喝完。
杜洛瓦很快趕了過來,向她提議道:
“咱們從這兒下去,到塞納河邊去走走,你說好嗎?”
“很好,走!”瑪德萊娜喜不自勝。
他們走下山後,在克瓦塞租了條船。
整個下午,他們是在一小島邊度過的。
岸上垂柳輕揚,河裡碧波蕩漾,明媚的春光更是暖意洋洋。
兩人不禁眼饧骨軟,打了一會盹。
天快黑時,他們才回到山上。
對瑪德萊娜說來,随後在燭光下進行的晚餐,比中午那頓飯還要難熬。
杜洛瓦父親因中午多喝了兩杯,在餐桌上依然醉眼朦胧,一句話也沒有。
他母親則仍舊搭拉着臉。
昏黃的燭光照在灰色的牆上,留下了一個個身影。
但鼻子顯得特别大,動作也變了形。
偶爾有人稍稍側過身對着搖曳不定的光焰,用叉子往嘴裡送食物時,在牆上留下的影像,卻是一隻其大無比的手,在拿着木叉往一張魔鬼般的大嘴裡填着什麼。
晚飯一完,瑪德萊娜便拉着丈夫到了外面,因為黑魆魆的屋子裡,到處彌漫的煙草味和潑灑的飲料發出的氣味,實在嗆人。
走出屋子後,杜洛瓦向妻子說道:
“我看你已有點厭煩了吧?”
瑪德萊娜正要否認,丈夫止住了她:
“不必逞強,我已看出來了。
要是你願意,我們明天就回去。
你看怎樣?”
她低聲答道:
“好的,我是想走了。
”
他們慢慢地往前走了走。
和風拂面,柔和而深沉的夜色裡,似乎到處充滿淅淅瀝瀝的細小聲音。
不知不覺中,他們已走在一條曲折的小徑上,頭頂的樹木直沖霄漢,兩旁則是一片漆黑的灌木叢。
瑪德萊娜問道:
“我們這是走到哪裡來了?”
“樹林裡,”杜洛瓦說。
“樹林大嗎?”
“很大很大,是法國屈指可數的一座森林。
”
小徑四周彌漫着泥土味、草木味和苔藓味,含苞待放的幼芽所散發的清新氣息,同灌木叢中枯枝敗葉黴爛變質的陳腐味交織在一起,這正是茂密的森林裡所特有的氣味。
瑪德萊娜仰起頭,看到碩大的樹冠之間有繁星點點。
由于沒有風,樹枝紋絲不動。
雖然如此,她仍感到四周這蒼茫林海,似乎有一條脈搏在微微跳動。
不知怎地,她的心突然一陣戰栗,并迅速傳遍全身。
胸中頓時隐隐約約湧起一絲哀愁。
此時此刻為何會有此種感覺?她也不明所以。
隻是覺得自己孤身一人,像是在這廣袤的大森林中迷了路,又像是落入水中,時時面臨着生命危險,而又無人搭救。
她呐呐地說道:
“我有點怕,想回去了。
”
“那好,咱們往回走吧。
”
“那麼……我們是明天回巴黎了?”
“當然,明天走。
”
“明天早上就走。
”
“行,就明天早上。
”
他們回到酒店時,兩位老人已進入夢鄉。
這一夜,她沒有睡好,不斷地被各種各樣的聲響驚醒。
這些聲響正是農村所特有的,她很難适應,如貓頭鷹的叫聲、一頭豬在牆邊豬圈裡的哼哼聲,以及午夜剛過便已出現的雄雞打鳴。
天蒙蒙亮,她便起了床,很快做好出發的準備。
杜洛瓦走去禀告父母,說他們要走了。
兩位老人聽罷,不覺一怔,經過三言兩語也就弄清楚,這匆忙離去是誰的意思。
父親隻是問了一句:
“你不久還會回來吧?”
“當然,夏天就回來。
”
“是嗎?那就好。
”
母親在一旁嘟哝道:
“望你能平平安安,不會因自己做的事而招來苦果。
”
為使兩位不滿的老人得到撫慰,杜洛瓦作為禮物,給他們留了二百法郎。
十點左右,派去叫車的小男孩,将馬車領了來。
一對新人也就吻别雙親,登車離去了。
車子正往山下走去,杜洛瓦噗嗤一笑,說道:
“你看,我是否有言在先,不能帶你來見我父母杜·洛瓦·德·康泰爾先生和夫人。
”
瑪德萊娜也笑了起來,說道:
“不過我現在卻心情很好,并已開始喜歡他們。
回到巴黎後,我要給他們寄點糕點。
”
接着,她又嘀咕道:
“杜·洛瓦·德·康泰爾……你就等着瞧吧,收到我們的結婚喜報後,誰也不會對這個稱呼感到奇怪的。
我們就說,在你父親的莊園裡住了一星期。
”
她把身子靠過去,在他的嘴角輕輕吻了一下,一邊說道:
“你好,喬!”
“你好,瑪德,”杜洛瓦将手從她身後伸過去,摟住了她。
遠遠看去,晨光下的塞納河,像一條銀色的絲帶展現于山谷深處。
大河的一邊,一個個工廠煙囪正向天空噴吐着團團煤煙。
另一邊,古城盧昂巋然聳立的大小鐘樓直插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