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認得老夫,但老夫卻認得你。
”雙手搖動着柳鶴亭的肩頭,生象是滿腔熱情,無聲宣洩,大笑着又道:
“十餘年不見,想不到以你竟真的長成了,真的長成了……”語音中泛起一陣悲惜蒼冷之意,接口又道:
“十餘年不見,我那恩兄,卻已該老了,唉——縱是絕頂英雄,卻難逃得過歲月消磨,縱有絕頂武力,卻也難敵得過自然之力……”他忽而激動,忽而感歎,忽而大笑,笑聲不絕,一連串說出這許多言語,卻教柳鶴亭無法插口,又教柳鶴亭莫名所以。
難道這老人是恩師昔年的故友?”要知柳鶴亭自有知以來,雖曾聽他師父談起無數次江湖的珍聞,武林的逸事,但半柳先生對自己少年時的遭遇,卻始終一字不提。
這老人若真是自己恩師的故友,那麼恩師的平生事迹,自己便或可在這老人口中探出倪端,脫口喜道:
“難道老前輩與家師本是……”
語未說完,又被威猛老人搶口說道:
“正是,正是,我那恩兄近來身體可還健朗麼?”他竟一字未問柳鶴亭的師傅究竟是誰,隻是口口聲聲地自道恩兄。
”
陶純純嫣然一笑,輕輕垂下猶白搭在老人肋下的玉指,緩緩道:
“你可知道他的師傅是誰麼?”威猛老人轉過頭來,瞪眼瞧了她兩眼,象是怪她多此一問。
陶純純有如未見,接口笑道:“你的恩兄若不是他的恩師那又該怎樣辦?”威猛老人緩緩轉過頭,凝望柳鶴亭兩眼,忽地哈哈笑道:
“問得好,但普天之下,武林之中,除了我那恩兄之外,還有誰習得力能開天,功能劈地的‘盤古斧’絕技,除了我那恩兄的弟子,還有誰能傳得這驚人絕技,小姑娘,你這一問,問得雖好,卻嫌有些太多事了。
”
柳鶴亭隻覺心底一股熱血上湧,再無疑惑之處,撲地反身拜倒,大喜道:
“老前輩您是恩師故友,請恕弟子不知。
”戚猛老人一陣長笑,真是不能自止。
柳鶴亭與陶純純對望一眼,轉目望去,忽見他笑聲雖仍不絕,面頰上卻有兩行淚珠滾落下來,流人他滿腮銀白的長髯中。
柳鶴亭愕然而立,心中雖有千言百語,卻無一字說得出,直到此刻為止,既不知這老人身份來曆。
更不知道他與師父間的關系,隻見那大漢抱住這老人的雙膝仰面不住問道:
“師父,你老人家怎地了……”
威猛老人拉起他的弟子,緩緩問道:
“我若遇着十分困難之事,教你立時為我去死,你可願意麼?”那大漢道:“師父莫說叫我去死,便是叫我粉身碎骨,我也甘心情願?”
老人長歎一聲道:
“生命是世上最可貴之物,你肯為我丢生命,為的是什麼?”大漢說道:
“師父待我天高地厚,我為師父去死,本是天經地義之事。
”
老人道:
“你雖從我習武,不過是師徒應有之義,有一人待交之恩情不知要比我待你深厚多少倍,我除了感激外,從未能替他做過一絲一毫的事,你說我心裡是否難受千萬倍呢?”他說到後來,竟然語氣硬咽,不能繼續。
柳鶴亭已從老人的言語之中,聽出他對自己的師父深懷感激之心,大略卻已了然。
陶純純含笑,道:
“施恩者原不望報,望報者便非恩情,你和他數十年相交,若始終存着這份報恩之心,他若知道,說不定比你更要難受呢!”
柳鶴亭走到大漢身側,道:
“令師的高姓大名,兄台可否見告?”虬須大漢十分驚詫,道:
“你連我師父的名字都不知道麼?十餘年前已見過你,你怎地說是初次見面,難道你要騙我麼?”
柳鶴亭暗中苦笑一聲,道:
“十餘年前,我年紀尚幼,拜見過令師也記不清了。
”
那大漢“哦”了一聲,說道:
“我師父說起話來,雖然一闆一眼,但我說話是風趣得很,有一日開封城中三镖局,幾個镖頭,不恥下問地來拜訪我的師傅,我師傅恰巧去遊山玩水!我當仁不讓,自告奮勇地出去與他們應酬,和他們說了半天話,直把他們幾個人都說得彎腰捧腹!幾乎要出眼淚,還有一次……”
他挺胸凸腹,侃侃而言,言下極是得意。
柳鶴亭聽他将“不恥”總與“拜訪”連在一處,又将“俗務”與“遊山遊水”并為一談,已忍不住要笑出聲來,聽他說到“還有一次”,生怕他還要說出一些自己的得意之事,趕快接口道:
“極是!極是!兄台的言語當真是風趣得緊。
”
虬須大漢哈哈一陣大笑,突又長歎道:
“老弟,你可知道,世人常道,絕頂聰明之人,大多不能長壽,是以我也常在擔心,隻怕我會突然夭折而死!”
柳鶴亭見他說得一本正經,心中好笑,隻聽陶純純嫣然笑道:
“閣下雖然滿腹珠玑,才高八鬥,而且說起話來,妙語如珠,滿座生風,但為人處世,卻是厚道的很,你說是麼?”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