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晚在楓林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狄君璞深思的問。
“不知道。
除非心虹恢複記憶,我們誰也無法知道那夜的悲劇是怎樣發生的。
警察來調查了許多次,勘察過幾十次現場,那欄杆原來是木頭柱子,這麼多年風吹雨打,早就腐朽了,所以,後來警方斷為意外死亡,這件案子就結了。
但是……”他搖搖頭,啜了一口茶,又深深的歎息了。
“在官方,這件案子是結了。
私下裡呢,所有人都知道我阻撓過心虹和雲飛的戀愛,都知道我把他從公司裡開除,也都知道心虹和他私奔過。
這件命案一發生,大家的傳言就非常難聽了。
有人認為是我殺了雲飛,也有人認為是心虹殺了他,還有說法是我們全家聯合起來,在農莊裡殺掉了雲飛,再把他推落懸崖,造成意外死亡的局面。
這一年來,我們在鎮上幾乎被完全孤立了。
再加上雲飛的母親,那個可憐的,守了十幾年寡的老太太,禁不起這個刺激,在聽到雲飛死亡的消息後,她就瘋了。
我出錢把她送到醫院,她在醫院裡住了差不多一年,上個月才回家。
她并不是都像你今晚看到的那麼可怕,她的病是間歇性的,不發作的時候也很好,很安靜。
一發作起來,她就說心虹是兇手,就要殺心虹了。
不管我對雲飛怎樣不滿意,對這個老太太,卻不能不感到歉意和同情,不止這老太太,雲揚也是個正直而有骨氣的孩子,慘劇發生後,我曾先後送過好幾次錢到他家裡去,他都拒絕了,隻接受了醫治他母親的那筆醫藥費。
他對這事幾乎沒說什麼,我不知他心中是怎樣想的,我隻知道他和他哥哥的個性完全不同。
我也想把他安排到我的公司裡去做事,他卻對我說:
‘如果我將來會有一番事業,這事業必然是我用自己的雙手去創下來的。
我不需要你的幫助,哥哥已經是我很好的教訓!’“我不知道他這些話的真正用意,但是,我想,他是很恨我們的。
現在,他在一家建築公司裡做繪圖員,他是學建築的,據說工作情形十分努力。
”
“你在暗中幫助他,我想。
”狄君璞說。
“不,我沒有。
”梁逸舟坦白的望著狄君璞。
“我尊重他的意志。
在他的仇視中,我如果暗中幫助他,反而是對他的侮辱,你懂嗎?”狄君璞點點頭。
“就這樣,你現在知道了整個的故事!”梁逸舟深吸了口氣。
“一個男人的死亡,兩個女人的失常,這就是這山谷中藏著的悲劇。
至今,那墜崖的原因仍然是謎。
你是個小說家,你能找出這謎底來嗎?”“你希望找出謎底來嗎?”狄君璞反問。
梁逸舟苦惱的笑了笑。
“問著了我,”他說:“我要那謎底,也怕那謎底!心虹是個愛與恨都很強烈的女孩!”
“但是,她不會傷害任何人,我斷定,梁先生。
”
“但願你對!那應該隻是一個意外!”他站起身來,踱到窗前,望著窗外的樹影花影,風把花影都揉亂了。
他重複的說了一句:“應該隻是一個意外。
”
“你不認為,那盧老太太仍然該住醫院嗎?”狄君璞說:“任憑她在這山裡亂跑,你不怕她傷害心虹?”
“我怕。
”他說:“可是,那老太太是不該囚禁在瘋人院中的,她大部分時間都很好,很講理,你沒看到她好的時候!”
“唉!”狄君璞默然了,歎息一聲,他也走到落地長窗前面來,凝視著那月光下的花園。
“多少人類的故事,多少人類的悲劇!”他喃喃的說,回想著那在山谷裡撲出來又吼又叫又撕又打的老婦,又回想到那滿面痛苦的青年,再回想到那柔弱嬌怯、驚惶失措的心虹……他寫過很多的小說,很多的故事,但是沒有這樣的。
沉思著梁逸舟所告訴他的故事,他感到迷惘,感到凄涼,感到一份說不出來的難受和不舒服,甚至于,他竟有些泫然了。
“心虹曾是個溫柔嫻靜而雅緻的女孩,”梁逸舟又低聲的說了,像是說給他自己聽。
“在沒發生這些事之前,你不知道她有多可愛。
”“我可以想像。
”狄君璞也低聲說,他另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即使是現在,心虹那份嬌柔,那份驚怯,又有那一點不可愛呢?她那種時時心智恍惚的迷惘,和那種容易受驚的特性,隻是使她顯得更楚楚可憐呵!
“夜深了。
”梁逸舟說。
是的,夜深了。
山風低幽的穿梭著,在那夜霧迷茫的山谷中,有隻孤禽在悲涼的啼喚著,那是什麼鳥?它來自何方?它在訴說些什麼?會是什麼孤獨的幽魂所幻化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