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雲淡淡雨蕭蕭,暮暮複朝朝!別來應是,眉峰翠減,腕玉香銷。
小軒獨坐相思處,情緒好無聊,一叢萱草,數竿修竹,幾葉芭蕉!”好一個“眉峰翠減,腕玉香銷”!她想著,低歎著,一時間,情思恍惚,愁腸百轉。
竹偉悄悄的把頭伸了進來,這幾天,他也知道姐姐病了,因而,他顯得特別乖,特別安靜,特別小心翼翼的。
但是,他那股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卻是令人心痛的。
芷筠歎了口氣,說:“竹偉,你該睡了。
”“好的,姐。
”“那麼,去睡吧!把大門關好。
”
“是的,姐。
”竹偉退開了,芷筠又神思恍惚起來,聽著雨聲,風聲,秋蟲唧唧聲,和那偶爾駛過的街車聲。
有一輛車子掠過,車燈的光線從玻璃窗上映過去,唉!窗外芭蕉窗裡人,分明葉上心頭滴!她閉上眼睛,倦意緩緩的爬上眉梢,她有點兒睡意朦朧了。
恍惚中,她聽到有人在外屋裡和竹偉說話,怎麼竹偉還不睡呢?大約又是霍立峰,竹偉忘了關大門嗎?她無力于過問,也無心于過問。
可是,當她聽到自己臥室的門響了一聲時,她驚跳了一下,模糊的問了句:
“誰?竹偉嗎?”一個高大的人影一下子閃到了她的床前,她來不及看清楚,她的眼睛就被一隻涼涼的大手所遮住了,那人在床前跪了下來,她感覺得到那熱熱的呼吸,帶著那麼熟悉的、親切的、壓迫的熱力對她迎面吹過來。
她的心跳了,氣喘了,渾身緊張而神志昏亂。
她聽到那想過一百次,夢過一千次,恨過一萬次,而憶過一億次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的、柔柔的、清清楚楚的響著:“別看我,芷筠。
也別說話,你聽我先說。
我知道我錯了,大錯特錯了,我又愚笨又糊塗,可是我愛你愛得發瘋發狂,一個如此愛你的男人,卻讓你受盡侮辱與傷害,這男人是個混球!是個白癡!他連竹偉都不如!古人負荊請罪,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向你請罪。
但是,請罪并不重要,告訴你一句心裡的話才最重要。
台茂公司對我不算什麼,在這世界上,我唯一渴求的,隻有你!現在,芷筠,原諒我了好嗎?你看,我把秋天帶到你面前來了!”
她聞到一股淡淡的,青草似的氣息,這氣息混合著雨、混合著一種難解的、泥土的清涼,充斥在空間裡。
那隻手從她眼睛上移開了,她眨動著睫毛,張大了眼睛,觸目所及的,竟是一株紅灩灩的紫蘇!種在一個白色的花盆裡。
那心形的大葉片上,綴滿了雨珠,每粒雨珠,都在床頭的燈光下閃耀著璀璨的光華。
她驚愕了,困惑了,擡起眼睛來,她接觸到他那對熱烈的、閃灼的、渴望的眸子。
“你瞧,我們抓得住秋天的,是嗎?我把秋天抓來了!”他說。
“我……我……”她囁嚅著,那樣軟弱,那樣飄忽,她的心像駕著雲霧的小船,蕩漾在一片充滿柔情的天空裡。
“我不知道,也有花圃種這種紫蘇。
”
“是嗎?”他問,深深的望著她。
“我也不知道。
我帶了家裡的花盆,到我們那座‘如願林’裡去挖來的!”
她的眼睛大大的睜著,眉端輕輕的蹙了起來,于是,她發現了,他淋了雨,他的頭發濕淋淋的挂在額前,一件牛仔布的夾克已完全透濕。
她伸出手去,輕觸著他的面頰,他沒刮胡子,下巴上,胡子渣兒零亂得像一堆雜草,頭上,是另一堆雜草。
他的樣子又憔悴、又狼狽。
但是,那對眼睛卻如此深情的閃著光芒。
“你去了那座松林?在這樣下著雨的晚上?”她幽幽的問。
“你——是個傻瓜。
”“你要這個傻瓜嗎?”他問。
“我發誓,這傻瓜以後在你面前決不說謊,決不掩飾任何事情,如果前面是坦途,我們一起去走,如果前面有荊棘,我們一起去砍!隻請求你,別再讓任何誤會,把我們分開!”
她凝視著他,心裡所有的憤怒、委屈、不滿、悲痛都在這一瞬間瓦解冰消。
她閉上了眼睛,感覺到一種近乎痛楚的柔情,把她緊緊的包圍住了。
于是,她被擁進了一個寬大的懷抱裡,他那濕淋淋的衣服緊貼著她的身子,他的唇灼熱的、焦渴的、強烈的捉住了她的。
好一會兒,他們靜靜的擁抱著,誰也不說話。
然後,他的唇滑向她的耳邊。
“答應我一件事。
”他低語,聲音裡充滿了痛楚與憐惜。
“什麼?”“不許再生病,不許再瘦了!”
她在他懷中輕顫!“也答應我一件事!”她說。
“什麼?”“不許再淋雨,不許再做傻事了!”
他吻她的發鬢,吻她面頰上的小渦,吻她那小小的耳垂。
他們共同聽窗外的雨聲,那雨淅淅瀝瀝,叮叮咚咚,紛紛亂亂,像是有人在亂彈著一支吉他。
怎麼?雨聲也會如此好聽?怪不得古人有詩句說:“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今夜,大弦小弦的音樂,都已經有了!
好一支美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