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而且準備來當裝卸工了,這反差也忒大了點兒,簡直讓李奎勇難以接受。
李奎勇一把揪住鐘躍民:“走,咱先找個飯館邊吃邊談……”
鐘躍民說:“以後再說吧,我還得去找活兒呢。
”
李奎勇火了:“找個屁活兒,你他媽出什麼洋相?要是我今天沒碰見你,你當”大茶壺”去我都不管,(注∶舊時代妓院中給妓女和嫖客沏茶倒水及打雜的男性,俗稱大茶壺,社會地位極為低下,一旦幹上這行,連子孫都擡不起頭來。
)可我碰見你了,就不能讓你去扛大個兒,咱是不是哥們兒?我要是眼看着你混成這副慘相兒不管,我他媽成什麼人了?”
“奎勇,你這話就不對了,幹什麼不是為‘四化‘做貢獻呀,我就喜歡扛大個兒……”
“少他媽來這一套,跟我走,你走不走……”
“哥們兒,你别拉拉扯扯的,不知道的以為咱們搞同性戀呢,好好好,我跟你走,你他媽把手松開……”
李奎勇想出了一個主意,他打算和鐘躍民換班開出租車,每人各開十二小時,人歇車不歇,唯一的風險就是鐘躍民有可能碰見”管兒處”的巡查人員,這是出租車司機們對出租汽車管理處的簡稱。
按規定兩人合開一輛車是嚴重的違規行為,因為鐘躍民根本不具備出租汽車司機的資格。
李奎勇認為,鐘躍民不可能永遠開出租車,這不是暫時幹幹嗎?真讓”管兒處”的人逮住再說,沒有過不去的橋。
鐘躍民卻不同意這樣做,他不願意影響李奎勇掙錢,誰都知道,出租車這行很辛苦,”車份兒”錢也交得多,每天拉滿八個小時的活兒,才能掙夠上交的”車份兒”錢,自己再想掙錢得在八小時以外掙,所以幹這行的司機每天工作十五、六個小時是常事。
鐘躍民認為與其欠李奎勇這麼大人情,不如還是當裝卸工省心,鬧好了再把工頭兒的權奪了,自己混個工頭兒幹幹。
李奎勇都懶得和鐘躍民争論,他了解鐘躍民,這個人腦子裡總能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他現在又惦記上工頭兒的位置了,下一步還不知道要幹點兒什麼。
幸虧現在沒有窯子了,不然鐘躍民很有可能心血來潮跑到窯子裡去當”大茶壺”。
李奎勇幹脆地對鐘躍民說:“你少跟我這兒窮扯蛋,兩條道兒你任挑一條,要麼你老老實實開出租車,要麼你現在就走,我沒你這麼個朋友。
”鐘躍民這才不吭聲了。
周曉白正坐在辦公桌前翻看一些病曆,鐘躍民把門推開一條縫,探進頭來用山東口音:“周大夫,俺是從山東來的,你給俺看看病。
”
周曉白沒有擡頭:“看病請去挂号處挂号。
”
“俺肚上長個瘤子,比腦袋還大,你看,象懷了娃一樣。
”
周曉白惱怒地擡起頭來:“我不是和你說了嘛……躍民,你真讨厭,哪兒學的一嘴山東腔?”
鐘躍民問:“周大夫,你約我來有什麼事嗎?”
“看你說的,沒事就不能約你來嗎,這好象是你第一次到我辦公室來,對不對?”
“曉白,你該不是找我來閑扯吧,我現在可是藍領階層,正忙着呢,有事兒就快說,要沒事兒我可走了。
”
周曉白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你給我坐下,好象這世界上就你忙,别人都閑着似的,我找你有事。
”
“那你看看表,幾點了?”
“十一點半,怎麼啦?”
“怎麼啦?該吃飯了,我餓了。
”
“喲,對不起,我給忘了,走吧,咱們出去找個飯館,我請你吃飯。
”
“算了,就到你們醫院的食堂吃得了,别費事。
”
“那也行,咱們邊吃邊說。
”
周曉白把鐘躍民帶到醫院的食堂,這個軍隊醫院的夥食辦得不錯,每人從門口取一個帶格子的不鏽鋼盤子,然後在窗口排成隊,由炊事員盛菜,這種份兒飯是三菜一湯,采用計賬形式。
鐘躍民早晨沒吃早飯,這會兒早餓得兩眼發花,他抄起一個盤子就沖到了窗口,當着很多排隊人的面把盤子遞進窗口,這種公然”加塞兒”的行為使醫務人員們側目而視,大家見他是周曉白帶來的,誰也不好意思說什麼。
一個中年醫生問周曉白:“周大夫,這位是誰呀?”
周曉白笑着回答:“對不起,他是我的一個病人,腦子有點兒問題。
”
“精神病,該不會發瘋打人吧?”
“不會,他沒有暴力傾向,臨床表現隻是對食物有特殊的興趣。
”
等周曉白把自己那份兒工作餐端回來時,鐘躍民已經吃完了,正盯着她手裡的那份兒飯,周曉白索性把盤子遞給他:“我的天,你怎麼餓成這樣?我看你真該找個老婆管管了,你就放開吃吧,不夠我再去拿。
”
鐘躍民連吃了兩份兒飯才住了嘴,他掏出了煙正要點火,卻被周曉白制止:“躍民,這兒不能抽煙,你不知道醫院的規矩嗎?”
鐘躍民不滿地收起煙:“事兒真多,現在我越來越看不上你們這些知識分子,還是在我們工人階級群兒裡自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