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起來的,她撥亮燈盞發現帳子的右上方有一個大洞,蚊子就從那裡偷襲而入。
她點幾支薰蚊的香草方才安下心。
早餐之後,她坐在小宛的床邊等她醒來。
惜惜手裡拿了本《易安居士集》假裝是在看書。
董小宛粗略地梳了妝,用了午飯,便捧出古琴,認認真真地調着每根弦,把音色定在最柔曼的調子上。
她有時也停下手中的活兒,托住下巴癡癡地發呆,也不知什麼神妙之景吸引着她。
一個物件一旦寄托了一個女人博取虛榮的莫大希望,它就不再是它本身,而是這個女人的一部分,就像臉蛋一樣珍貴。
當董小宛貫注了全部精力将古琴調試完畢後,太陽已經西斜。
她在暗紅的夕陽的陰影下彈了一曲《回風》,她想到陳圓圓的神奇傳聞。
院子中果然刮過一陣小風,她欣喜若狂,瞅着一張樂譜紙被旋風吹上了屋頂。
剛用過晚飯,陳大娘、單媽、惜惜就圍着董小宛團團轉。
忙着給她梳妝打扮。
大腳單媽端來一大盆香湯,小宛便在房中沐浴,那優美的肉體曲線把幾個女人都震撼了。
然後,陳大娘見惜惜擦幹了小宛身上的水珠,就從被面中抽出一匹三尺長的紅綢,繞着小宛的胸脯纏了幾圈。
那紅綢特意隻繞過**的下端。
這樣**就更加挺拔動人。
陳大娘雙手拍拍小宛那對圓滑的**說:“這可是女人的寶貝。
”幾個女人都會意地吃吃笑了起來。
然後再穿上繡着荷葉的柔軟内衣。
最後套上一件八成新的翠綠綢衫,配上碧玉的耳墜子,腳上套上描着金線蝴蝶的綠色鞋面的繡鞋。
整個人就亭亭玉立地站在房間中。
真是個傾城傾國的小美人。
董小宛用紅藍兩色相間的洋布包上古琴,跨出門來。
門外的董旻唬得大叫一聲“我的媽”,他不相信仙女會飄然來到人間。
當天色微暗,董小宛将娘、單媽和惜惜留在院門内,執意要獨自踏上自己的路。
夏夜傍晚的風吹過,她昂起頭,挺起胸脯,抱着古琴,想象着自己正征服着整條秦淮河。
她自信自己的美貌。
她在略帶點憂傷的狂喜幻覺中走着。
她轉過街角,忽然看見王屠夫的老婆走在前面。
她覺得有些異樣,忙定定神仔細觀察,原來這個庸俗的潑婦穿着和自己一樣的翠綠衣衫,顯然出自同一位裁縫之手。
她猛然想起在寶雲齋因衣裝受辱之事,一下子對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不知道自己這一身普通衣裝多麼寒碜。
她從頭到腳都打起寒顫。
剛好頭頂飛過一隻尖叫的烏鴉,她覺得自己就是那倒楣鳥兒的影子。
她一轉身就朝家裡跑。
沖進院門,狠命把門關上,仿佛要将自己已經暴露的“醜陋”全部關在門外似的。
家中的幾個女人剛回到自己房中,猛聽院門發出巨響,都跑出來,卻看見董小宛背靠着門坐在門檻上嗚嗚地哭,古琴斜倚在她的懷中。
大家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問她,她一句話都不說。
小宛淚眼汪汪地回到房中,惜惜忙端溫水替她擦臉。
陳大娘握着她的手卻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過了很久,董小宛才說了剛才的經過。
陳大娘一拍大腿說道:“唉呀,我的傻女兒。
一千個人穿同一件衣服都是一千個模樣。
美就是美,醜就是醜。
各人靠的姿質取勝,你從哪兒學來那些勢利的眼光來品評自己折磨自己呢,我的傻女。
”
陳大娘歎了口氣接着說:“娘當初從來都不靠衣裝取勝,同樣在秦淮河上混得過來。
”
董小宛聽了這話,就在心裡想:怪不得你沒有陳圓圓、柳如是那麼有出息。
董小宛慢慢靜下心來,也有點後悔:怎麼就被潑婦敗了興緻呢。
陳大娘還在旁邊苦勸:
“乖女,聽娘的話,今天還是得去,到了那裡有你柳姐姐撐腰呢,就算天塌下來我們也頂它個洞。
人得罪啦可以重歸于好,機會錯過了就再也不來啦。
乖女,聽話。
”
其實董小宛也下了決心去闖闖。
于是又重新對鏡梳妝,看見自己的臉,她又恢複了信心。
她抱着古琴走出院門時,惜惜悄悄送她一把小剪刀,并在她耳邊輕輕說:“如果有臭男人欺負你,你就用這個刺他的眼睛。
”
董小宛走出門,又猶豫起來。
因為天已經黑盡了,顯然已經誤了柳姐姐的約會。
她走到街角便站住了。
去或不去?這兩個念頭在她腦中像兩隻戲水的鳥,一會兒冒一下頭。
最後她想:不去也罷。
便轉身往回走。
站在門前看着她的陳大娘和大腳單媽,忙不約而同地像趕雞入窩似的口中焦急地喊道:“乖女,快去。
乖女,快去。
”小宛臉上笑吟吟心裡卻酸酸地走過她倆身邊,徑直回到自己的房中。
白天的歡樂沒能在夜晚延續,夜晚的痛苦卻繼續向白天延伸。
董小宛不能原諒自己莫名的膽怯,天亮了,她依舊蒙着頭不願起床。
陳大娘在院子中走來走去,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這時有人叩門,惜惜跑去開門,進來的正是柳如是,她滿臉疲憊,顯然宿醉未醒。
“我的好妹妹,昨晚咋失約呢?”
陳大娘忙一把将她扯住。
董小宛聽得柳如是聲音,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