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陰郁天氣中難得享受到的一種幸福。
起初,他偶爾碰到丞相的侄女阿飄。
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天天都要碰上阿飄。
她總是有許多女人的活需要在走廊裡做,她認為走廊裡光線很好。
他也漸漸發現了她的美。
阿飄快活地朝他微笑,因為一看到他,她心裡就覺得高興,她也隐隐約約地注意到他也總是對她微笑,慢慢他的眼睛變得有點茫然,一副沉思的神情。
“冒公子,又悶得慌了。
”她臉色微紅。
“是啊,時間過得真慢。
”他用扇子扇着風。
“今天天氣真熱。
”
“就是嘛。
北方老是這麼大的太陽,難得下雨。
”
“阿飄不是北方人?”
“我是長沙人,我喜歡下雨。
”
“我不喜歡下雨,更讨厭陰天。
還是陽光明媚好,做什麼事都覺得爽快。
”
“其實下雨才有情趣。
特别是晚上獨自躺在床上聽着雨點從遠處的房頂上跑過來,就像有人一路朝瓦片上撒着沙子似的,非常動聽。
”
“那當然,不過太陽總令人振奮。
”
“你是不是經常很憂郁。
我不明白你怎麼像個女人式的整天足不出戶,書真的那麼好看?”
他用扇子搔搔腦袋,不便解釋。
這時,一隻蝴蝶從牆外飛了進來。
他說道:“好漂亮的蝴蝶。
”阿飄也看見了。
那隻蝴蝶翩翩而來,就停在他倆面前不遠的一朵花上,惬意地吞食花蕊中的蜜。
冒辟疆童心大發,一扇子打過去,花枝斷了,蝴蝶卻飛走了。
“你真壞,毫不憐香惜玉。
”
他用手一撐,便輕松地跨過了欄杆,揀起扇子,順便将那朵花折了下來。
然後用手一撐,又回到走廊中。
他不經意地說:“名花有主呢!”
阿飄紅了臉,為了掩飾,慌忙彎腰去拾剛才正繡着的繡花圈子。
她說:“哎,時間不早了,我要去幫娘娘做事了。
我走了。
”
說完便朝後院走去。
他喜歡看她的背影,這時便盡情地看。
她在轉角處回頭看了一眼,他仍然望着她,手中拿着扇子和花朵,臉上沒有一絲笑意。
阿飄從來沒看到過誰這樣看自己。
往日她有時忍不住回過頭去,對才跟她談過話的人瞟上一眼,好像這樣便可以顯得不太粗魯和無理似的,可是那些人卻匆匆離去,他們臉上的表情已經改變,變得神情專一,隻有這個冒公子,好像在盼望她回去似的。
仿佛從未發生過什麼事。
範丞相從書桌底下一層木櫃中取出一幅人像畫來。
“賢侄,過來瞧瞧,這個人您願不願意見一見?”
冒辟疆看了看,那張臉透出一股邪氣,便答道:“小侄不願見這個人。
”
“為何不願?”
“此人太惡,見之不吉。
”
“哈哈哈。
”範丞相一邊坐到太師椅中一邊招手示意他坐到身邊來。
“賢侄差矣,老夫今天給你上一課,你坐好,仔細聽。
”
“學而優則仕。
”範丞相說,“賢侄若中科舉,肯定當進爵加官。
難道不是嗎?”
“當然。
讀書人來本就深懷報國決心。
”
“你知道官場艱難嗎?”
“略知一二。
”
“聽我說,官場最重要的一環便是和人接觸時對人的迅速判斷。
賢侄這方面卻未窺奧妙。
”
“小侄不明白,請丞相指教。
”
“剛才你看了畫像便馬上判定了善惡。
這是官場上的大忌。
要知道官場上其實沒有善惡判斷,隻有強弱判斷。
善惡判斷是軟弱的表現,這種判斷是從女人那裡學會的,她們害怕你小時候遇到傷害,便教你強行将人分為好壞,以便避開惡。
許多人到老死都隻知道這種判斷。
但是官場上卻沒有善惡,達到目的就是善,達不到目的就是惡。
那麼,主要的判斷就隻有強弱之分了,這是一種野獸一樣的本能,它可以使你真正體會到強者和弱者的因素,從而更充分地利用這個人。
強者要合作,沒法合作就要趁早消滅,而弱者則永遠可以任意去利用和壓迫。
強弱跟容貌沒多大關系,與氣韻有關。
總之,善惡判斷是稚氣的,強弱判斷才是成年人的真正标記。
聽明白了嗎?”
冒辟疆聽得臉上淌出了汗,這番話對他來說過分驚世駭俗。
人竟可以不分善惡!他恍若聽到了隔世的聲音,仿佛有鬼正在擰着他的心,企圖讓它翻個身。
範丞相見他神色張惶,覺得好笑,也沒期待他回答。
将那幅像拖過來說道:“這個人就是令父的死對頭魏演。
他是強大的,現在打倒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這時,阿飄托着一盤荔枝走進來說道:“老爺,這是快馬從南國運來的佳品,請老爺品嘗。
”她看都不看冒辟疆一眼,便放下托盤飄然而去。
“賢侄,嘗嘗吧,這東西大概摘下十來天了,但依舊甘美。
”
範丞相和藹地說。
阿飄在走廊裡走來走去,太陽都快要落下去了,還不見冒辟疆的影子。
她内心有點焦急,自己也不明白怎麼對這個人有些特殊的感覺。
往常這時候,她早就和他說了一陣話後回到閨房中去了。
她在走廊的陰影中絞着手指,直到前廳傳來開飯的鈴聲,她才悻悻而去。
飯桌上依舊沒看見冒辟疆。
晚上,在睡眠中,她知道自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