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辟疆騎着一匹快馬,像出籠的鳥兒一樣内心充滿了自由的快感,一口氣跑到城外那幾株老虬松樹邊,回頭看時,蘇元芳手裡還抱着那件他不想帶走的舊衣袍站在轉角處瞧着他。
每次出遠門,她都是說這樣又說那樣的唠叨個沒完,好像冒辟疆是個初次出門的孩子。
不過,這份溫情也讓冒辟疆感動。
就在他困在家裡被自己的思緒擾得内心憂郁難耐之時,一封短信将他從困境中拖了出來,複社的陳則梁叫他火速到蘇州幫助解決複社的一些事情,真是天賜的良機,老夫人和蘇元芳都支持他去,男子漢就該精忠報國。
她們哪裡知道他如此匆匆趕往蘇州卻是為了一個名叫董小宛的女人。
他在馬背之上,将沿途的景象盡收眼底。
路兩邊金色的菜花和青青的麥苗将田野分割成青黃相間的條塊,春風中飄蕩着植物的香味。
田地之間不時有一處被樹木環抱的農舍,花枝之間有藍色的炊煙袅袅飛升,家舍之上有輕靈的燕子在飛來飛去。
冒辟疆覺得自己變了個人,豪情滿懷,仿佛覺得董上宛也騎着一匹花馬奔馳在他身邊,他甚至幻覺摸到了她冰涼的手。
久違的詩興,揮之不去,他索性就順着那若隐若現的思緒,念出一首詩來:春風如染菜花黃,馬上吟詩少年狂。
佳人遺夢知音稀,燕子北飛我向南。
吟罷詩句,他勒住馬頭,仰天而笑,便從行李中拿出紙筆,就在馬鞍上抄錄下來。
董小宛看見陳大娘領着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春天慵倦的陽光猶如累垮了的動物趴伏在她和她身後的花朵上,花朵将陰影潑灑到地上。
她認得這個男人,他是那天送她回來的蘇州知府的一員家将。
那人臉上泛着若有若無的微笑,審視着董小宛。
“董大小姐,我家老爺欲求一見,差我來先問候小姐。
”
董小宛自知這知府相約可推辭不得,便道:“請回知府老爺,小宛沒什麼不便,随時可以應招助興。
”
“既然如此,我先謝過董大小姐。
”
“何故謝我?”
“我來時,老爺叫我非請到小姐不可,故此謝董大小姐爽快應允。
”
“請回知府老爺,我傍晚即到他處。
”
“不可,不可,董小姐有所不知。
我家老爺思慕小姐久矣,無奈夫人性格刁鑽,老爺不忍心惹她傷心,故此,老爺不能在府中相招,請小姐見諒。
今夜老爺因公事要微服出訪,特令我來約定在桐橋相會,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董小宛心想,世上也有如此懼内之人,什麼狗官,假公濟私,微服出訪不過是躲避老婆的借口而已。
但身在風塵,身不由己。
“請回知府老爺,小女子按時赴約。
”
“多謝小姐。
”
董小宛将那人送到門外,看他踏鞍上馬而去,正轉身回屋,一位浪子笑嘻嘻湊了上來。
“蘇州縣吳龍叩見小姐。
小子久仰宛君美貌,整天食不甘味,每日拜訪總吃閉門羹,隻望有一天打動小姐的心,諒我一片癡情,賞我一杯甘露。
我道小姐乃才貌雙全絕不可能結交我等無名之輩,誰料小姐今日所應之人竟如此下流。
小子也鬥膽求一幸,如何?”
“閉上你的烏鴉嘴,我家小姐今日應誰了?”惜惜邊說邊去攆他。
“剛才那個男人不是嗎?你這小丫頭真不識相。
”
董小宛見這人如此可惡,便要發作,忽然心生一計,笑着對他說:“我等初到貴地,很多事都得大哥關照,請諒解我有不便言明的苦衷。
如大哥真的有意,今夜在桐橋相會如何?”
“那太好啦,小子先謝過董小姐。
但是,你可别耍我,否則,讓你好看。
”
“你可别失約哦。
”董小宛拉着惜惜進了門,回頭對吳化龍說道。
吳化龍喜滋滋回答:“我一定恭侯小姐,不見不散。
嘻嘻嘻,嘿嘿嘿。
”
關了院門,惜惜氣得直跺腳。
“姐姐今天怎麼啦,這種浪子還理他。
姐姐今天真的要去桐橋?”惜惜不知剛才那知府家人和董小宛說了些什麼,因此不知是計。
“當然要去赴約。
”董小宛笑着對惜惜說。
惜惜見她笑得詭秘,知必有應付之計,便不多說,隻是假裝生氣,轉身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掌燈時分,惜惜提一盞燈籠,就在門前送董小宛上了轎。
她轉身跨進院門時,看見柳樹的陰影下鑽出一個人。
此人正是吳化龍。
他眼見董小宛上轎朝桐橋而去,内心狂喜:這美麗的婦女好歹屈服了他。
他橫在道中攔住一乘轎子,轎中坐着的不知何家的小姐隻好自認倒楣下了轎。
他坐上轎,吩咐轎夫“跟上前面那乘花轎”。
董小宛在桐橋下了轎,隻見幾株垂柳下的一張石桌旁,有個書僮打着一盞紅燈籠,兩個青衫男人正在下棋。
那書僮看見董小宛,便把紅燈籠在空中緩緩舞了一個圓圈,這樣董小宛就認出下棋者就是蘇州知府和他的貼身護衛。
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