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關一個樂器的話題就到此為止,但這個樂器根本不是别的意義上的樂器,因為那缺乏任何的獨特性。
它雖然可以像那些一樣被用于獨奏并能夠成為演奏家們的工具,但這卻是一個特例,而且,如果較真的話,還是一場濫用。
鋼琴,嚴格地說,是音樂自身精神性的直接和自主的代表,因此人們必須學會它。
不過,鋼琴課教授的不應該是,或者說本質上不應該是,首先不應該是,最終也不應該是一種特殊的熟巧,而應該是—— “音樂!”少得可憐的幾個觀衆裡有一個聲音喊了起來,因為報告人根本說不出這最後的一個詞來,要知道,這個詞此前不知被他用過多少遍,然而,他就是說不出這個詞來,反而隻是一味地、喃喃地在這個詞的第一個音節上打轉轉。
“正是!”見有人幫他喊出這個詞來,他趕緊如釋重負地這樣說道,接着又喝了一口水,然後便起身而去。
—— 不過,我現在還要讓他再露上一面,但願人們能夠原諒我的這種做法。
因為我這心裡一直放不下文德爾·克雷齊馬爾為我們提供的第四次作品朗誦會,而且,事實上,我更願意把前面的這一次或那一次擱置一旁,而不是這一次,因為,這裡說的也不是我,而是阿德裡安,沒有哪一次像這一次那樣給他留下了如此深刻的一個印象。
那标題我已經記得不是十分清楚了。
它好像是叫“音樂中的要素”,或“音樂及其要素”,或“音樂的要素”,或别的什麼來着。
總之,自然力的、原始的、原初的觀念在這裡發揮着決定性的作用,同樣具有決定性意義的還有這樣一種思想,即一切藝術之中,恰恰是音樂曆經數百年的發展脫穎而出,成為高度複雜、高度豐富和精細的曆史創造的奇迹,它從未放棄過虔誠的傾向性,它滿懷敬畏地紀念它的最初的狀态并用魔法莊嚴地把它們召來,簡言之,它為它的要素舉行莊嚴隆重的儀式。
它以此來慶賀,他說道,它的宇宙的譬喻性;因為,那些要素似乎就是世界的最初的和最簡單的建築石材,這種類似,前不久剛剛為一個哲學化的藝術家——他所說之人又是瓦格納,聰明地利用了一把,在他的《尼伯龍根指環》的宇宙起源學說的神話中,音樂的基本要素和世界的基本要素是重疊的、一緻的。
在他那裡,任何事物的發端都自有其音樂:這就是發端的音樂,而發端的音樂也是音樂的發端,那萊茵河的洶湧深邃的降E大調三和弦,那七個原始和弦,衆神的城堡由它們,就像由原始的巨型方形石那樣,來壘砌。
才華橫溢,風格宏大,他在展示音樂的神話的同時也展示了世界的神話,他讓音樂和這些東西緊密相連,讓它們在音樂中得到表現,他創造了一個深思熟慮的同時性的系統——極其偉大,極其重要,即使同純粹音樂家的,貝多芬和巴赫的某些對音樂中的要素的揭示相比,例如,同後一位的那首大提琴組曲的前奏曲相比,終究不免顯得有點聰明過頭——那也是一個降E大調作品,也是建立在原始的三和弦之上,隻有距離最近的相似的調被觸及,大提琴的聲音初始地天真爛漫地所要表現的恰恰就隻是那最簡單的、最基本的東西,就隻是那樸素的真理,而非别的。
為了證明自己對這種自然的純潔,對這種創造的較為純粹的史無前例和獨一無二的接受性(報告人坐在那架用來印證他的話的鋼琴旁對我們說道),心必須,正如基督教《聖經》所言,“用掃帚清掃”——它必須能夠達到那種完全被清空和心甘情願的境界,這個神秘的規定使之成為接受上帝的條件。
——他想起安東·布魯克納來,說此人喜歡在管風琴或鋼琴上搞三和弦的簡單接續,通過這種辦法來給自己提神醒腦。
“難道還有比這樣一種純粹的三和弦的模進,”他喊道,“更真摯、更美妙的事情嗎?這難道不就像是一次對靈魂的蕩滌嗎?”——這個詞也是,克雷齊馬爾說,音樂潛回基本要素之中并在其原初的狀态裡自我欣賞的那種傾向性的一個有價值的證明。
他繼續他的報告。
他說起音樂的前文化狀态,那時,歌唱還是一種跨越好幾個音級的吼叫;他說音系的誕生來自于雜亂無章的非标準化的聲音,說音的單聲部旋律歌唱的封閉狀态在第一個基督世紀裡還完全占據着統治地位;一種單意性,單向性,對此我們的受過和聲訓練的聽覺是怎麼也不會想象得到的了,因為我們情不自禁地把和聲和每一個聽到的音聯系在一起,還因為那時對于這樣的一種和聲既沒有需要,也沒有能力。
此外,在那樣的早期,音樂表演幾乎完全放棄了以節拍和周期來結構的循環;古老的音樂語言對這種約束所表現出的态度是非常不以為然的,由此可以看到,在這裡,音樂活動自身所必須特别具備的東西更多的是自由詠誦和即興發揮。
而人們如果仔細觀察一下這種音樂,而且恰好是在它最後所達到的發展階段上,那麼他們就會發現,它有一種秘而不宣的返回這些狀态的興趣。
是的,我們的這位報告人喊道,這種奇特的藝術的本質是,它随時都可以從頭開始,從無開始,在對它已經經曆過的文化史、對那數百年間取得的成果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重新發現并再次創造自己。
與此同時,它穿過同樣的原始階段,一如它的曆史之初,同時還能夠在它的發展的主山嶽之外另辟蹊徑,孤獨而不為世界所傾聽地到達異乎尋常的美的神奇頂峰。
接下來,他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這個故事以無比怪誕和無比發人深思的方式附和佐證着他這次報告的觀點和内容。
十八世紀中葉,在他的家鄉賓夕法尼亞曾經有一個德裔堂區一度十分紅火,教徒們都十分虔誠,按照他們的宗教儀式來劃分,屬于再洗禮派。
他們當中發揮領導作用的成員,最具宗教威望的成員均過獨身生活,這些成員因此受到敬重,被尊稱為“孤獨的兄弟姐妹”。
不過,同這些禁欲的少數人相比,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還是選擇過婚姻生活的,而且也非常善于在他們的婚姻生活裡有意識地融入一種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方式因為具有示範性而顯得純潔和虔信,因為勤奮嚴謹而顯得有條不紊,因為節制飲食而顯得健康、與世無争和莊重肅穆。
他們有兩個定居點:一個叫以法他
約翰·康拉德·拜瑟爾出生于法耳茨的艾伯巴赫一個十分貧苦的家庭,很早就父母雙亡,成為孤兒。
他先是當學徒,學習做面包的手藝,後來又當流浪工匠,從此同虔信主義者和浸禮會教義的信徒接上關系,于是,那種在他心底沉睡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