麽地正常呀,如果說美麗也可以是某種正常。
然而,他與周遭的一切物質卻又奇異地分隔開來,即使是他穿的外套與長褲。
在他的身後,一台巨大的羅力士轎車安靜地等候着,如同一幅奇詭的異象,雨珠從銀色的車頂墜落而下。
來吧,丹尼爾,這一回你可讓我費盡心力,可不是嘛。
為何那雙拖着他走的手如此地強力,聲音中帶着如此的迫切?看到阿曼德真正地生氣,真是件罕見的事情。
丹尼爾愛慕着這等怒火,他任由自己被拖着走,接着他便進入車内的柔軟天鵝絨座椅。
他雙手癱軟地倒下來,閉上眼睛。
阿曼德柔和地環抱着他,車子溫和地往前開去。
終於能夠沈睡在阿曼德的懷中,真是太好了!但是,關於那些夢境與那本書,他有許多事情要告訴阿曼德。
『你不覺得我早就知道了嗎?』阿曼德低語着,眼底射出奇異的光芒。
他看上去既赤裸又溫柔,所有的姿态都已經撤除不見。
他拿起一個容器,湊近丹尼爾的嘴邊。
『你一直從我身邊逃跑,』他說:『從斯德哥爾摩、愛丁堡,然後是巴黎。
你以為我是全能的神,能夠以這等速度追上你嗎?還有,加上危機到來……』
他的嘴唇突然碰觸丹尼爾的臉。
噢,這樣好多了,我喜歡接吻,和這等不死者耳鬓摩。
抱住我,他把自己的臉埋在阿曼德的頸子,我要你的血液。
『等一下,我親愛的。
』阿曼德将他的手指伸入丹尼爾的嘴裡,在他低沈自制的聲音底下,有着如此的感情。
『仔細聽着我的話,在這全世界,我們的吸血一族正在被消滅當中。
』
消滅。
這樣的話語傳送一陣陣的驚惶到他的體内,即使如此疲憊,還是一讓他感到緊張無比。
他想要把視線集中阿曼德身上,但卻又看到那對紅發的雙胞胎、士兵,以及那具被支解、翻滾於塵埃中的屍體。
然而那樣的意義、那種連續性……究竟是為什麽呢?
『我無法告訴你。
』阿曼德如此說,他指的是那場夢境,因為他也作了那個夢。
他将白蘭地貼近丹尼爾的嘴邊。
真是溫暖啊,如果他不努力撐住,一定會立刻昏睡吧。
車子正在急馳於高速公路上,遠離芝加哥,雨水滴落於窗戶上,他卻身處於溫暖的場所。
真是動人的銀色雨景,阿曼德轉過身去,仿佛被遠方的音樂分去、心神;他的雙唇張開,正要開口說話。
我與你在一起,非常安全。
『不,丹尼爾,我們并不安全。
』阿曼德回答他:『甚至連一個晚上、一小時都未必可以安全度過。
』
丹尼爾嘗試着提出問題,但是他大虛弱、困倦。
轎車是如此舒适,行馳的震動又是如此慰人,而且那對美麗的紅發雙胞胎要他立刻進入夢境。
他的眼睛閉上一瞬間,沈入阿曼德的肩膀,感覺到阿曼德的手撫摸着他的背部。
依稀在遙遠處,他聽到阿曼德說着:『我該怎麽對你好,我心愛的,尤其當我自身都如此恐懼時。
』黑暗再度降臨。
白蘭地的滋味駐留在他的邊,他攀附着阿曼德的手,但已經沈入夢鄉。
雙胞胎行走於沙漠,烈日高懸,曬傷她們潔白的手臂與西孔。
她們的嘴因為焦渴而腫脹乾裂,衣衫沾滿血迹。
『讓大雨降落。
』丹尼爾大聲叫喊:『你做得到的,讓大雨降下。
』其中之一的雙胞胎跪倒在地,她的姊妹也跪下來,雙手抱着她,紅發襯映着紅發。
在遠方處,他又聽見阿曼德的聲音。
他說,她們置身於沙漠的極深之處,就連她們驅使的精靈也無法在此地降雨。
為什麽?難道精靈不是全能的?
他感覺到阿曼德再度溫柔地親吻他。
雙胞胎現在進入一條山間小道,但是她們沒有影子,因為太陽完全直射,而山路險惡得無法攀登。
但是她們還是繼續行走。
難道沒有人可以幫助她們?她們每一步都崎岖艱難,岩石灼熱得難以觸摸。
最後,她們的其中之一俯身摔倒在沙中,另一個彎身以頭發幫她遮擋烈日。
如果傍晚來臨,就會有涼爽的風。
突然間,正在保護她姊妹的那個雙胞胎擡起頭來,懸崖上有岩石掉落下來,帶着窒間的回音。
然後,丹尼爾看到一群看似沙漠之民的人接近,他們的黑色肌膚與白色長袍看上去有一千歲那麽蒼老。
當那些人逼近時,雙胞胎站了起來。
他們供應冷水給雙胞胎姊妹,突然間她們歇斯底裡地又說又笑,她們終於松一口氣,但那些人并不了解。
接着,其中之一的雙胞胎以放諸四海的手勢指着她姊妹的肚子,表示她已經懷孕。
那些人擡起懷孕的女子,走向他們設於沙漠中綠洲的營帳。
最後,雙胞胎就着營火安詳沈睡,救助她們的是沙漠之民目都因人。
是否因為貝都因人的古老曆史可以追溯回千萬年之前?黎明破曉時,沒有懷孕的雙胞胎起身,在她姊妹的注視下走向綠洲的橄榄樹。
她高舉雙臂,起先看起來隻是在禮贊太陽,那些沙漠之民也圍繞在旁觀看。
接着,溫柔的微風吹拂,搖動着橄榄樹的枝葉,輕柔甜美的雨滴開始降落。
丹尼爾睜開眼睛,他已經在飛機上了。
周遭的昏黃燈光與白色塑膠材質的器具,讓他立即辨認出這個小房間。
每樣東西都是人工合成的質料,堅硬而閃亮,如同某種生物的巨大肋骨。
也許到頭來一切都輪轉過一回?科技再創造在聖經營田中、約拿所藏身的深邃鲸魚腹部。
他躺在一張沒有床頭也沒有床角的卧鋪上,有人幫他清洗雙手與臉龐。
感覺真好,引擎的聲音靜默無比,像是鲸魚滑過大海的姿勢。
他得以看清楚周遭的事物:某個小酒櫃,一瓶波本酒。
他想要喝酒,但是疲累得無法動彈。
有些不大對勁……他摸索自己的脖子,發覺那個墜子已經不見了。
無妨,現在他與阿曼德在一起。
阿曼德坐在這尾人工鲸魚的眼睛處,靠近窗口。
他的頭發剪短,穿着黑色毛料衣服,整齊而美好,像是打扮整齊參加葬禮的體。
他看上去無比嚴峻,足以讓人在旁念誦詩篇第二十叁首。
快換回白色的衣服吧。
『你快死了。
』阿曼德柔聲說道。
『即使我行走於死亡暗影的幽谷,等等……』丹尼爾的喉嚨很乾,頭也很疼。
現在已經不用再多說什麽,真正想說的老早就已經啟齒千百回。
阿曼德再度無聲地說話,宛如一根雷射光直接穿入丹尼爾的腦海。
『我們不用再談那些特定的話題了。
現在你不到一百叁十磅重,酒精正在侵蝕你的内在器官。
你已經半瘋狂,在這世上再也沒有值得你欣喜之事。
』
『除了和你說話之外。
你的聲音很容易聽得進去。
』
如果你永不見我,那隻會讓狀況更加惡化。
如果照你現在的狀态繼續下去,你活不過五天。
這真是無法忍受的想法。
如果當真如此,我幹嘛要逃跑呢?
對方并沒有反應。
一切都是如此地清晰。
不隻是引擎的聲響,還有飛機的奇異律動,那不規律的波動仿佛是乘坐在空氣幫浦之上。
古詩<表沃夫>(注解1)形容得好,那像是巨鲸疾馳在它的路徑上。
阿曼德的頭發旁分,金表戴在手腕上,那是他非常锺愛的高科技産品之一。
試想看看,那玩意在白天的時候就在一具棺材内閃爍着數字光芒。
他穿着老式的窄腰黑夾克,領帶似乎是黑色絲質的。
還有他的臉,噢,早先他必然痛飲過一頓鮮血。
你可記得,早先我告訴你的那些事情?
『是的。
』丹尼爾說,不過真相是他已經記不清楚了。
然後,那股感應力突然間壓迫性地回歸。
『是關於每一處都有吸血鬼被毀滅,是吧?不過我都快要死了,他們也快要翹掉。
就在結局到來之前,他們是不死的,但我隻不過是「活着」罷了。
我記起來了,現在我還要一杯波本威士忌。
』
無論我做什麽,都無法讓你恢複求生的意志,對吧?
『不要再來那一套,否則我會從飛機上跳下去。
』
你曾聽我說嗎?真正地聽進去。
『我有什麽辦法呢?當你要我聆聽時,我根本擺脫不了你的聲音。
那就像是在我的腦袋塞入一個小型麥克風,這又是啥?眼淚?你會為我哭泣嗎?』
在那一瞬間,阿曼德看上去非常年幼,真是個大逆轉。
『該死的丹尼爾。
』他用說的,所以丹尼爾可以清楚聽見。
丹尼爾全身裹布寒顫,看阿曼德受苦讓他感到痛楚。
他一言不發。
『我們的正體,』阿曼德說:『是不該存在的異變,你也知道。
不用讀黎斯特的書就可以明白這一點,我們其中的每個人都可以告訴你,那是災厄的化身,魔性的接合』
『這樣說來,黎斯特所寫的是真的!』惡魔跑入古埃及法老王與王後的體内,其實是精靈,不過當時他們稱呼它為惡靈。
『無論那是否真實,都無關緊要了。
無論起源為何,最重要的是滅亡也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