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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屬於你,丹尼爾。
』阿曼德在他們豪華别墅『神秘别館』的寬敞房間中緩慢走動。
這房子有叁層樓,還有一座屬於丹尼爾的地下室打開的窗戶面對遠處紅光照天的邁阿密,以及天際上不斷翻動的雲層。
這住宅揉合了新舊式樣的奢華,電梯直達每一間房,房内鋪設着中古世紀的織錦與骨董吊燈,每間房都有巨大的影音設備。
文藝複興時代的畫作懸挂於丹尼爾的套房,波斯地毯覆蓋在地面上。
維也納畫派的最佳作品懸挂於阿曼德鋪着白色地毯的書房,在裡面充滿着閃亮的電腦設備、電訊器材、以及螢幕。
書房充斥着世界各地的書本、雜志、報紙等等。
『這就是你的家,丹尼爾。
』
丹尼爾必須承認,他愛上這裡;他更熱愛的是自由、權力、以及伴随着他無所不至的奢華。
他與阿曼德在夜間時分飛到中美洲的深處,觀看馬雅文化的遺迹;就在月色的籠罩,他們在安娜普爾那山的山脊觀看遠方的頂峰。
他們在東京擁擠熱鬧的街頭上閑逛,玩遍曼谷、開羅、大馬士革、利瑪、裡約與加德滿都。
白天的時刻,丹尼爾沈浸於當地旅館的舒适設備,夜晚的他在阿曼德的陪伴下,毫無恐懼地到處漫遊。
不過,有時候文明的生活會突而化為幻影。
在某些遠方的角落,阿曼德會感受到其他不朽者的存在。
他解釋說,雖然他已經在丹尼爾身上圍繞着防護場,但還是會擔心不測。
丹尼爾必須要在他身邊行。
『隻要你把我變成同樣的不朽者,就不用擔心了。
』
『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阿曼德說:『現在的你是一介無名凡人,但如果你成為我們的一員,便如同一根在黑暗中燃燒的蠟燭般地顯眼。
』
丹尼爾無法接受這樣的說法。
『他們會毫不費力地把你揪出來。
』阿曼德生氣起來,雖然不是針對丹尼爾。
事實上,他厭惡任何關於吸血族的話題。
『你可知道,那些長老們不分由說地毀掉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雛兒?』他說:『你心愛的路易斯難道沒有解釋給你聽?那就是我向來的作風我将那些年少無巢的家夥掃蕩乾淨。
不過,我并非完全無敵。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繼續說下去,然後他說:『我就像是一頭角逐地盤的野獸,我有許多古老強悍的對手,如果我招惹了他們,我會被毀掉。
』
『比你還古老?但我以為你是最古老的一位。
』在這些年來,那是他們首次提到《夜訪吸血鬼》的内容。
事實上,在此之前他們從未讨論過這些。
『當然我不是最古老的,』阿曼德說,他看起來有些不安。
『我隻是路易斯所能找到的最古老吸血鬼。
還有其他的,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也很少看到他們。
不過,有些時候我可以感受到他們的現形。
你可以說我們彼此傳送有力的訊息:不要接近我。
』
第二個晚上,他就拿那個裝有他血液的護身符給丹尼爾。
他先親吻它,然後摩擦它,像是要讓它發熱。
見證這樣的儀式真是詭異,更詭異的是看到那玩意有個A字母,其中含有阿曼德的少許鮮血。
『就這樣做,如果他們靠近你,就把這個墜子立即摔碎。
他們會感受到血液的力量正在保護你,就不敢』
『噢,你會讓他們殺死我,你自己知道。
』丹尼爾冷冷地說着:『給我力量,讓我保護自己。
』
不過,此後他還是戴着那個墜子。
就在燈光下,他檢視着那個字母與周邊複雜的浮雕,發覺它們是扭曲的人類形體:有些被砍斷手足,有些痛苦地扭動着,有些已經死亡。
這真是恐怖的東西!他把項煉放進襯衫裡面,雖然使得他的胸口發冷,但卻不用看到它。
但是,丹尼爾從未看到另一個超自然的不朽存在。
他對於路易斯的記憶,仿佛是一場發燒時作的幻覺夢境。
阿曼德是他唯一的奇迹,惡魔般的神。
他的苦澀感與日俱增。
與阿曼德的生活讓他發狂激動,他已經有好幾年沒有想到自己的家人,以及過往的朋友。
他确定有寄支票給親人,但他們現在隻是名單上的符号。
『你永遠不死,但是每一夜你都會看着我逐漸死去。
』
終於演變成恐怖、醜惡的吵架。
阿曼德崩潰了,玻璃般的眼球盛滿無聲的憤怒,然後無法控制地輕聲哭泣起來,仿佛某種早就遺失在時間之流的情緒再度被喚起,威脅着要把他四分五裂。
『我無法做到。
如果你要我殺了你,那還容易一點。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求的是什麽!難道你不明白,我是一個天譴的失誤。
你不明白嗎,如果能夠變回人類,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員都會欣然放棄永生。
』
『放棄不朽,隻為了短短的人類生命?我不相信呢,這是你第一次當面對我說謊。
』
『你膽敢這麽說!』
『不要打我,你可能會殺了我,你太強壯了。
』
『如果我不是個膽小鬼,活了五百年還是怕死怕到骨子裡,我早就放棄自己的生命。
』
『不,你不會這麽做的,恐懼與此無關。
想想看你從出生到死亡的所有一切,就這樣地喪失了?試想看看,你所知道的未來将是連成吉思汗也夢想不到的奢華與壯麗!姑且不管科技性的奇迹,你會安於無知世界命運的狀态嗎?不可能的。
』
他們無法以言語達成和解,終究還是以親吻、擁抱、血液的交換來結束這場争執。
夢境如同一張大網般地罩住他,他感到饑火中燒!我愛你再多給我一些,再一些,但是那永不足夠。
根本就沒有用的。
交換血液的變異,讓他的身心造成何等變化?讓他以更加精微的感官看到葉子的墜落?阿曼德、水遠都不會将他變成吸血鬼!
阿曼德率可看到丹尼爾一次次地逃跑,淪入日常生活的恐怖情景,也不願意達成他的願望。
丹尼爾無計可施,什麽辦法都沒有。
然後他再度漫遊、逃跑,這一回阿曼德并未追逐他。
每一次他都會等着丹尼爾乞求回來這裡,或是直到丹尼爾虛弱到無力呼救,瀕臨死亡邊緣為止。
隻有到那個地步,阿曼德才會帶他回來。
雨滴擊落在密西根大道上的寬廣人行道,書店裡空無一人,燈光也已經熄滅。
遠處有鐘聲響了九下,他抵着玻璃窗站着,凝視着川流不息的交通,根本無處可去。
喝下墜子裡的那幾滴血如何?
黎斯特現在就在加州,準備登上舞台,也許甚至正在襲擊某個獵物。
他們大概正準備着舞台的陳設吧?那些人類調弄着燈光、麥克風、聲光設備,無眺於底下投射的秘密訊号,以及藏身於無知狂熱群衆當中的邪門存在。
噢,也許丹尼爾估計錯誤,阿曼德或許早就在會場。
起先,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後來竟然成為某種确認。
為何他沒有早點領悟到呢?
當然阿曼德早就到那裡去了!隻要黎斯特所寫的有絲毫真實可言,阿曼德必定早就奔赴而去,見證或搜尋那些他失去了好幾世紀的對象,而他們也被相同的召喚吸引而去。
這樣說來,一個人類情人又算得上什麽?那不過是十來年的玩具罷了!阿曼德早就舍棄他而去,這一回他不會得到救援。
當他站在那裡時,感到渺小而寒冷,悲慘無比又孤獨一人。
他的那些預感、雙胞胎夢境遺留給他的古怪警示,這一切都無關緊要了。
這些事物如同一雙黑色的大翅膀般飛掠過他,當它們疾馳而去,你可以感受到無動於衷的風聲。
阿曼德已經奔向他永遠無法理解的命運之道。
這個認知讓他充滿恐怖與哀傷。
門已經關閉,而雙胞胎夢境所召起的焦慮感同時混合着麻木的惡心畏懼。
這一回他已經走向終點,他能夠怎麽做呢?他疲憊地想像着夜之島對他關起大門,看到那棟白色牆壁的别墅,就在海灘上的高處,永遠無法企及。
他覺得自己的過去與未來已經轉眼成空,死亡逼臨而至,究極的虛無終於來臨。
他又走了幾步路,雙手麻木不堪。
雨水已經浸濕他的上衣,他隻想躺在人行道上,讓睡夢與雙胞胎一起到來。
黎斯特的語句環繞在他的腦海。
再生為吸血鬼的那一刻,他稱之為『黑暗把戲』;至於這個擁抱着如許絕美怪物的世界,他稱之為『蠻荒花園』。
是的,沒錯。
請讓我成為你蠻荒花園的戀人,如是,曾經寂滅的生命之光将會如同洪流爆發般地洶湧回歸。
一旦脫離人類的血肉之軀,我将會進入永恒,成為你們的一員。
頭暈目眩,他是否快要跌倒了?有人在跟他說話,問他是否還好。
不,當然不好,我怎麽可能還好?
有一隻手搭上他的肩頭。
丹尼爾……
他往上看去,阿曼德站在他的眼前。
起初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是如此地渴望,而且沒有理由否認自己所見。
阿曼德就伫立在那兒,以他獨有的非世間的凝定,安靜地窺看着他,臉龐燃燒着一抹非自然的紅暈。
他看起來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