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個冷語。
“我來這裡是因為……我擔心你。
”
“沒關系。
”他體貼地說:“這隻是我必須遂行的小小朝聖。
”
我的手指撫摸他的臉頰。
吸血之後,它變得如此溫暖。
“她不在了,路易斯。
”我說:“那隻是潔曦的想像而已。
”
“似乎如此。
”他說。
“我們永遠活著,但是死者卻回不來了。
”
他端詳我好一陣子,然後點點頭:“走罷。
”
我們一起走下長長的回廊。
不,我不喜歡這樣,我不想在這裡。
這裡鬧鬼。
但是真的鬧鬼終究和鬼魂沒什麽關系,它和回憶的惡質有關。
這裡是我的房間,我的房間呀!
他掙紮著要使朽壞的後門關好。
我示意他站到門外,然後用心靈全力讓它關好。
真是悲哀。
看到雜草漫生的後院、毀壞的噴泉,石砌的廚房危殆欲墜,而石闆也灰滅為塵土。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修整它。
”我告訴他:“你知道,讓它變得跟以前一樣。
”
“那不重要了。
”他說:“你可以陪我散散步嗎?”
我們一道走下馬車路,水流淌在溝渠裡。
我回顧一次,看見她穿著白衣,站在那裡,手拉著拽窗繩。
她并未看到我。
她以為我已經死了,包裹在毯子裡。
路易斯将我的遺骸扔進馬車。
她要要掉我。
然而,她站在那裡,我們四目相對。
他挨近我:“最好不要再停留在這裡了。
”
我看著他妥當地關好門。
然後,他眼睛濕潤地注視窗戶、陽台,還有頭頂的天窗。
他終於向過去道别了嗎?也許不然。
我們一起走到聖安路,走離河岸。
并沒有說話,隻是走著,就像以往的樣子。
寒風啃咬他的雙手,但是他并沒有像現代人一樣将手插進口袋裡。
他覺得那不太好看。
雨勢柔化成薄霧。
最後,他終於開口:“你有點吓到我。
當我看到你站在回廊時,我以為你是幻影。
當我叫你時,你并沒有回答。
”
“現在我們要去哪裡?”我将手插進卡其夾克的口袋。
我再也不會覺得冷,但是這樣的感覺很棒。
“再一個地方就好。
然後随你要去哪裡,回去我們的巢穴也好。
我們沒有太多黑夜的時間了。
也許你可以留我在這裡,讓我完成我的哀悼。
我一兩天後就會回去。
”
“我們不能一起哀悼嗎?”
“可以呀!”他熱切地回答。
我到底想要什麽?我們走在門廊下,經過深綠色的舊窗闆、剝落的石膏與裸程的石闆,通過俗麗的波本街燈光。
然後我看見聖路易斯墓場:厚重、泛白的牆垣。
我要的是什麼?為什麽當其他同伴都已經重建各自的平衡之後,我的心靈仍然隐隐作痛?就連路易斯也建構起某種新的平衡。
而且,如同馬瑞斯所言,我們擁有彼此。
我很高興和他在一起,也很高興能走在這些古老的街道。
但是,我為何覺得少了什麽?
另一個門打開。
我看著他用手指弄開門鎖,然後我們步入白色墳冢的城池,連同尖挺的墓碑、大理石的門扉。
冗長的草叢在我們的靴底下吱吱怪叫。
雨勢讓一切都看起來熠熠生輝,城市之生讓我們頭頂的雲層散發珍珠般的光澤。
我想看星星,可是看不到。
當我低下頭,我看見克勞蒂亞。
然後,我看著路易斯,看見他的眼瞳捕捉到遙渺的光芒。
我瑟縮著。
我再度撫摸他的臉、他的顴骨、黑睫毛底下的三弘。
他真是個美麗的小東西呀!
“禮贊黑暗。
”我突然說:“黑暗再度降臨。
”
“是的。
”他哀傷地說:“而我們總是統禦著它。
”
這樣還不夠嗎?
他拉起我的手:現在它的觸感如何?引我走入窄小的走道。
兩旁是最古老的墓碑,上溯殖民地時代的墳墓。
當時,我和他漫遊在吞噬一切的沼澤旁,吸食殺手與惡棍的血液。
他的墓碑!我正在看著他的墓。
他的名字以老式的斜體字刻镂在大理石上。
路易斯·波因提·拉克(一七六六-一七九四)
他依著身旁的墓以及和他自己的墓碑類似的列柱式小殿。
“我隻是想再看它一次。
”
他伸手觸摸墳墓上的字體。
風雨的侵襲隻讓它稍有磨損。
塵泥使得字母和數字更清晰、更深暗。
他可是在思索過往的時代嗎?
我想起她的夢想:甯靜的花園,繁花從濡血的士壤冒出來。
“現在,我們可以回家了。
”他說。
家。
我微笑起來。
我摸著兩旁的墳墓,再仰頭看著雜亂雲層與城市之光所交輝出的柔暈。
“你不會是想要離開我們吧?”他的聲音因為疑慮而尖銳起來。
“不,”我說。
我真想告訴他,書中的一切。
“你知道,我們是情人,就像一對人類的愛侶。
”
“當然,我知道。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