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的總管太監是誰?”慈禧先這樣問。
這一問把恭王問住了,楞了一下答道:“容臣查明了回奏。
”
“不要緊。
我不過想問問,這裡的人都靠得住嗎?”原來是怕洩漏機密,這是過慮了,“靠得住。
”恭王答道:
“伺候養心殿的,都知道輕重。
請兩位太後放心!”
“那就好!”慈禧太後的聲音也響亮了,“六爺,你看明兒該召見那些人呐?”
“人不宜多,管用的就行。
臣拟了個單子在這裡,請兩位太後過目。
”說着,掏出白紙書寫的名單,遞了上去,慈安太後接了過來,随手轉交了給慈禧。
這張名單上開着簡單的履曆,恭王交到慈安太後手裡,她略看一看,怕裡面有什麼字不認得,便順手遞到左邊:“妹妹,你念吧!”
于是慈禧太後接着單子念道:
“恭親王奕。
文華殿大學士桂良,字燕山,瓜爾佳氏,滿洲正紅旗。
武英殿大學士賈桢,字筠堂,山東黃縣。
體仁閣大學士周祖培,字芝台,河南商城。
軍機大臣戶部左侍郎文祥,字博川,瓜爾佳氏,滿洲正紅旗。
”
念完了,慈禧太後接着便問:“我記得大學士一共是四位?”
“是!”恭王答道:“還有一位是文淵閣大學士官文,奉旨留在湖廣總督任上,所以不能開進去。
”
名單是恭王召集心腹,研商以後決定的,大學士為宰輔之任,文祥則是留京唯一的軍機大臣,加上恭王自己,親貴重臣都在裡面了,所以人數不多,分量很夠,足以匹敵顧命八大臣。
慈禧太後深為滿意,把名單折了起來,裹在一方白紗手帕裡,點點頭說:“很好。
明兒就是六爺‘帶領’他們好了。
你看,什麼時候召見才合适啊?”
“晚一點兒好。
”
“嗯!”慈禧會意了,要到下午,等載垣、端華他們退值出宮以後,才是最好的時機。
“六爺!”慈安太後忽然問道:“明兒見了大家,我該怎麼說啊?那一會兒很要緊,一句話都錯不得。
”
“是!”恭王肅然答應,考慮了一下才這樣回答:“兩位太後的意思,臣全知道,所以,明兒個兩位太後,不必垂谕太多,隻把他們的欺罔之罪,好好兒說一說,能激發臣下忠愛憤激之忱,事情就容易辦了。
”
“嗯,嗯!”慈禧太後深有體會,看着慈安使了個眼色,表示此刻不必再問,等下她會解釋。
“不過,臣還有句話,不得不先奏明兩位太後。
”恭王顯得很痛心地又說:“先帝對臣不諒,誤會極深,臣目前的處境甚難。
不管顧命八臣,怎麼樣的專擅跋扈,親承末命這回事,到底是有的,為了敬重先帝,明兒召見,臣實在不宜多說什麼。
至于以後,也得等兩位太後和皇上賞下恩典來,臣才好就本分辦事。
”
“我們知道。
以後,當然把外面都付托給六爺。
”慈禧先許了這個心願,然後才說:“可是,明兒也總得有人說話啊!”
“當然。
”恭王極有把握地說,“兩位太後請放心,一定會有人說話。
”
于是,這晚上,恭王派朱學勤把桂良、賈桢、周祖培、文祥都請到了他的在後湖南岸,大小翔鳳胡同之間的别墅裡來聚首。
除了桂良是嶽父,文祥是心腹以外,對賈、周兩老,恭王以皇叔之尊,卻執後輩之禮,這不僅因為這黃縣、商城兩相國,位高望重,齒德俱尊,更因為恭王心裡明白,滿洲人自己鬧家務,非仰仗漢大臣不能解決。
把顧命與垂簾之争,當做八旗内部鬧家務,有此明達深入的看法,比肅順就高了一着,這就是文祥見識不凡的地方,但也是他們正紅旗的傳統。
下五旗以正紅旗居首,太祖創立八旗時,正紅旗歸他的次子代善所有。
太祖崩逝,代善擁立他們弟兄中最能幹的老八皇太極,就是太宗。
代善亦因此大功,被恩獨隆,除他自己擁有“和碩兄禮親王”的尊銜以外,另有兩個兒子以軍功封為郡王,都是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
因為這個緣故,在開國以後的宮廷大政變,象順治年間的清算睿親王多爾衮,康熙末年的奪嫡之争,以及世宗即位後的骨肉之禍,正紅旗都避免卷入漩渦,他們傳統的态度是,中立而和平,但不失效忠皇帝的基本立場。
所以正紅旗的文祥和桂良,認為恭王要打倒肅順,必須争取漢大臣和蒙古親王、大臣的支持,這就象弟兄鬧家務,自己人沒有是非曲直可言,必須請親友來調停是一樣的道理。
如果親友袖手旁觀,這個家務鬧不清,弄到頭來必定兩敗俱傷,八旗可能會分裂,至少鑲藍旗會離心,因為鄭親王是鑲藍旗的旗主,他府裡還保存着鑲藍旗的大纛。
倘或出現這樣的局面,江南的戰事,将會逆轉,委屈成和議以求得的安定,也要付之流水。
内憂複熾、外患續起,不是社稷生民之福。
為了這個關系,恭王對賈桢和周祖培抱着極大的期望,疏通遊說的工作做了已不止一天,此一刻是到了必須仰仗他們的最後關頭了。
他先宣達了兩宮太後将于明日召見的旨意,接着便憂形于色地說:“大行皇帝屍骨未寒,深宮已不安如此,兩公國家柱石,不知何以感在天之靈?”
賈桢和周祖培隻皺着眉,口中“嗯,嗯”地表示領會,卻不說話。
于是恭王隻好指名征詢了。
賈桢曾為恭王啟蒙,當過上書房的總師傅,所以恭王對他特别尊敬,湊過身子去,親熱地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