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朵嬌花,連理樹、今番親切,想當日,支硎乍遇,殷勤相結。
楚岫未酣巫峽夢,蜀山常染啼鵑血,最可憐、一見竟分離,心腸裂。
吳氏女,冰霜潔;江家子,非偷竊。
但春心未系,情腸難絕。
怨入湘靈清瑟冷,夢回塞雁哀聲咽。
問今生、再會是何時,渾難說。
右調《滿江紅》
且說吳小姐,心中悲傷,挑燈獨坐,憑着妝台,默然無語。
門兒開在那裡,曉煙趕着鬧處去了。
雪婆領着江潮在暗中一步步、慢慢的走将進來。
江潮隻覺蘭蕙之氣,恍入桃源深處,雪婆立在房門口,江潮氣也不敢出的立在雪婆背後。
望見小姐花容,江潮不勝驚訝,渾如夢中。
隻見小姐好個嬌羞模樣:
香肌如白玉映朝霞,一團溫潤;嬌目似玄珠漾秋水,無限多情。
烏雲輕挽生輝,蘭氣細凝翠黛。
淺颦何事,深慘花容。
輕玉溫香,卻使畫工描不就;朝去暮雨,可憐仙子幾曾經。
雪婆教江潮閃在屏風背後,自己“呀”的闩了房門。
小姐回頭觀看,雪婆道:“小姐,我來了。
”小姐道:“雪婆婆,你為何此際方回?可曾見江郎否?”雪婆道:“江相公久害相思,一聞小姐遠行,他珠淚如泉,魂銷腸斷。
咳,小姐,小姐,隻恐你斷送了他也!他說道:‘若能一見小姐,江潮就死也甘心了!’老身因奉小姐清規,決意不肯延他來。
這也罷了。
小姐,你隻覺薄情了些。
”小姐聽說,哭道:“是我差了。
若能見他一面,面訂來生之約,則是他也不枉多情,我也不為負義。
則我之身雖死猶幸,他日殉節,庶有名目。
但恐辱抹爹娘,害他涉險,計不出此,遺恨終天矣!”說罷,淚如雨下。
雪婆道,“小姐,且勿悲酸,設使江相公在此,你肯見他麼?”小姐道:“雪婆婆,你休說這話。
要相見江郎,我今生也不能夠了。
”雪婆道,“小姐,老身今早說的,有個妹子生的甥女,年方十六,貌比嬌花,夫人見了,着實失驚,道‘好個嬌兒,’亟命老身領進來與小姐作伴。
”吳小姐聰明,心中已猜着了,失驚道:“如今他在那裡?”雪婆道:“現在外房屏風後面,不敢擅入。
”小姐明知道是江潮,害起羞來,潛身無地。
雪婆道:“女兒快來。
”江潮隻得逡巡而進。
見了小姐,忘卻自己女妝在身,叫聲“姐姐”,深深的兩個大揖,小姐深深答禮。
雪婆道:“甥女兒,你怎麼唱起喏來,今後不可如此。
”雪婆教他倆坐了,道:“房門拴好了,你倆個可暫訴衷情。
”
江潮與小姐兩人,驚喜交集,渾疑是夢中光景:
一個翠黛低回,可愛是嬌羞模樣;一個玉容溫潤,堪憐是清楚精神。
巫娥乍迓襄王,春雲生彩;範蠡再逢西子,曉露涵花。
宋玉悲秋,情染湘江清到底;莫台含恨,魂依故園夢還家。
再顧傾城,一段春光應勝昔;重親白璧,千般風月過于前。
恍疑織女晤姮娥,牽牛無□;卻如合德同飛燕,赤鳳銷魂。
江潮輕輕的道:“小生為了姐姐,至忘寝食,病入膏盲。
欲仗良媒,仰求伉俪,誰料竟成畫餅。
今日姐姐又将遠去,自知莫可如何。
承玉人之厚情,雪婆婆之神算,今夕幸接溫香,親依仙質,江潮雖死何恨?姐姐異日自配高門,小生也瞑目九泉矣。
若說玷污小姐的情白,甯甘憶死,誓無此心。
”小姐聞之,低頭無語,潸然淚下。
雪婆道,“甥女兒,你又來假道學了。
老身為了你們兩個,用盡心機,甫得你們兩人親近片刻。
吳小姐既無二心,江相公又無他意,則百年姻緣,都在今晚,一夜夫妻,鬼神天地實鑒于茲。
我雪婆做媒人,到今夕也算是一個全始全終。
今日完了你兩人夙生緣法,就把我萬剮何辭,江相公還要饞口裝喬,隻恐你錯過了也。
”江潮道:“深感雪婆婆美意,久已銘之肺腑。
但江潮憔悴餘資,何敢有污白璧?況小姐嫁期有日,江潮決不甘為苟且之人。
”吳小姐道:“妾之此身已許江郎,誓死無二;若是江郎再說,妾即将寶劍斷首君前,也免得君之疑慮。
”雪婆道,“江相公,你還要假道學!小姐怒你,要刎死來詐你哩!”小姐道:“雪婆婆是什的說話!我見江郎疑心,故如此說。
”雪婆扯他兩個親近同坐,于中甚是費力,扯近了這個,那個又走開了。
想了一想:“或者見我在此礙眼?”乃假說出恭,往房門外一溜,扣上搭鈕,憑他如何弄去。
在門縫裡張他兩個,隻見端嚴坐下,楚楚如賓,小姐低頭,江郎屏息,幾盞茶時,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