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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祸起如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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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行的業已漸漸減少。

    走到一個街日轉角地方,式歐見警士都加了雙崗。

    另外一個巡官,同立在衢要地方,向行人注視。

    便知事情已經發作,地方上該管的人都在加緊守望,不由心中十分膽怯,腳步便失了勇往直前的勇氣,幾乎要縮入旁邊小巷裡,避開眼前這道關口。

    哪知房正梁看出式歐神色倉皇,連忙扶定式歐的肩膊,直向前走。

    一面走一面罵道:“我算上了你的當,拚命說這裡戲好。

    把我大遠的拉了來,看了半夜狗打架。

    真冤透了。

    哼。

    你請的,我還喊冤呢。

    要叫我自己花錢,就非退票不可。

    ”說着已和警士們擦肩而過。

    警士們見他們形蹤無甚可疑,并未盤诘。

    房正梁嘴裡嚼蛆似的,不住口談過了兩條街市。

    到了個僻靜地方,才悄向式歐埋怨道:“你怎這樣膿包,隻顧一瑟瑟縮縮,叫巡警看見。

    就算形蹤可疑,略一注意,咱倆全跑不了。

    到底年輕的人不中用。

    現在幸而已繞到這裡,離着你們醫院已遠,離着餘亦舒家漸近。

    咱們緊走兩步,趕到餘家,就暫時沒有危險了。

    ”式歐道:“這一緊走,叫人看着不又是形迹可疑麼?”房正梁道:“你隻管走,不要管。

    ”兩人便小跑起來。

    房正梁嘴裡又搗鬼道:“我要早些回來,你一定要散戲才走。

    現在三更天了,到家叫不開門,怎麼辦?”他反來複去的隻是這幾句話。

     雖路上不斷地遇見巡街的警兵小隊,因見這兩人從遠處拌着嘴而來,料道是娛樂場的歸客,也就不加注目。

    好在走了沒許多路,已到了一座大樓門首。

    房正梁走上台階按了兩下門鈴,等了一會,才有個仆役出來,出門問道:“找誰?”房正梁裝着仆人的口氣道:“這是餘大人公館麼?我們老爺叫我送了件東西來。

    ”那仆役在門内道:“你們大人是哪一位?”房正梁道:“是梁處長。

    叫我來送這件東西,還要聽回信。

    ”這時把手上戒指暗暗摘下。

    就交給那個仆役。

    那仆役接過戒指,看了看道:“一個金戒子罷呀。

    怎半夜三更巴巴的送這個來?”房正梁道:“我們當下人的,隻奉着差遣送來。

    誰知道是怎麼回事?”那仆役也不再絮煩,說了聲“候着”,又把門關上。

    便履聲橐橐的走入裡邊,遲了不大工夫,又走出開了門道:“我們大人叫你進去。

    ”房正梁便招呼着式歐一同進去,那仆役在門旁詫異道:“怎還有一位呀?”房正梁道:“本來就是兩個人同來的麼?”說着那仆役關上了門,便領着二人走入内院。

     到一個小客廳門首,走到裡面。

    見一張煙榻上燈火輝煌,雲霧迷漫。

    有個清瘦的五十餘歲官僚式人物,正在吸煙。

    一眼瞧見房正梁,愕然失驚,連忙翻身坐起,叫道:“你怎……”話才說出半句,忙自停住,先揮手叫仆人出去,又指着式歐問道:“這位是誰?”正梁見仆人業已出去,就一屁股坐在煙榻對面道:“一言難盡,差一些沒壞了事。

    這位是張大夫,幸虧他救了我。

    不然這時我早在執法處安歇了。

    這位張大夫已算是咱們一路的人,所以同來投奔你。

    ”又指着那人向式歐道:“這位就是餘亦舒餘大人。

    ”式歐連忙行禮,那餘亦舒卻毫不經意的點了點頭。

    又向房正梁急問道:“我家的仆人全不認識你,方才外面送進你這指環,我還以為你是差人來借錢,用指環為證,所以要叫進來問問。

    誰知竟是你自己來了。

    你說的那樣兇,到底遇見什麼險事。

    ”房正梁喘了一口大氣,就滔滔不斷地把從醫院逃出的經過,訴說了一遍。

    式歐以為如此性命關連,至危極險的大事,聽的人不知要如何動容變色。

    那知餘亦舒竟是神色如常,面上的一付煙容,毫無改變,到房正梁完時,才點頭道:“真險得很呢。

    幸而有張先生這位救星,不然真不得了。

    不過張先生也受了你的牽連,不能出頭露面。

    現在你打算怎樣呢?要是打算離開本地,用錢盡可以從我這裡拿。

    ”房正梁道:“我們走是一定要走。

    不過現時如何走得出去?隻有在此時暫避兩天。

    等外面風聲稍懈,再定行止。

    ”餘亦舒沉吟道:“那麼你想住在那裡呢?”房正梁道:“自然要攪擾老哥府上。

    ”餘亦舒眼光一轉,忙應道:“很好。

    在這颠沛時間,也談不到屈尊,二位就請在舍下暫住。

    房兄就住在這房裡,至于張先生就隻好暫在那面小書房裡下榻好了。

    ”房正梁又和餘亦舒談了一會,就向式歐道:“你跑了半夜,想必乏了。

    ”餘亦舒忙答話道:“我還忘了,如此就請張先生去安歇。

    ”說着喊了一聲,便進來一個仆人,餘亦舒吩咐了兩句。

    式歐曉得他們還正有秘密事件商議,所以支出自己,忙立起辭了主人。

    随着那仆役走出。

    到了對面一個房裡。

     式歐見這房間收拾得十分精雅,四壁圖書插架,滿目琳琅,分明是個書房。

    又從一個書架旁邊的小門,走進一間精室。

    裡面依然是書房模樣,卻隻多了一付床帳,想是西席先生的所居。

    看屋内的光景,卻又不像有人常住的。

    那仆人送進來一壺茶,道了安置,便自去了。

    式歐關了房門,顧不得許多,上床便睡。

    才覺得渾身骨節酸疼,但因方才所受的驚恐過深,刺激過重。

    腦中不易平靜,倒睡不着。

    想起最近所經曆的事,隻覺得七亂八糟,沒一件事有些條理,仿佛糊裡糊塗地做了許多可笑而又可怕的夢。

    想起來心中麻亂得很。

    再向前途思量,那更黑暗暗像一團漆,說不定那一時便被人捉了去,當做亂黨處治。

    即使幸而沒事,此地也非久居之處。

    以一個逋逃中的罪人,又向那裡取尋歸宿。

    若回北京家裡,原無不可。

    不過當初我所以離家,是因為受了刺激。

    那芷華飄泊無依,病在我家。

    我不合對她生了愛情,及至向她求愛,竟遭她拒絕,弄得兩下都很難堪。

    我雖然吃了她的沒味,可是對她憐憫之心,絕未消滅。

    覺得在那時情形之下,她定不願再和我相見,必要遷出我家。

    可憐她久病初愈之身,怎禁得住再去飄泊風塵?不如我直截了當的離開家庭,讓她伴着我妹同居,便可安住下去,所以我才跑到天津。

    如今芷華想還和淑敏相處,自然都很快樂,我一回去,那芷華怕我還去纏繞,定又要走。

    那我豈不是無形中回去趕她麼?看來我便是能返北京,也不可倉卒家去。

    又想起自己倘然能早在天津娶了家室,帶回家去,芷華見我愛情已有寄托,或者不緻再行避忌。

    可惜那祁姨太太和柳如眉兩件事,都成了虛話。

    想到這裡,又想起在醫院葡萄架上所聽的秘語,自己十有八九是被柳如眉所害。

    卻又想不出她所以要害自己的原因,如此左思右想的好大工夫。

    直到天色大明,方才睡着,一覺睡到晌午大後。

    起床時就有仆人進來服侍着洗過了臉,遲一會便開上飯來。

    式歐見隻擺着一付杯箸,暗想主人不出來陪也罷了,他原是個官僚。

    那有工夫應酬我。

    怎房正梁也不見面?我與他共同患難,又同寄居在他的朋友家中,豈能不稍稍照應一下?便問那服侍的仆人道:“昨天同我一道來的房先生呢?怎麼不見?莫非還睡着沒醒?”那仆人怔了一怔才道:“房先生出門去了。

    ”式歐暗想他原是到此地來躲災避難,怎能在這危險期間,倒大膽出去閑逛?但又轉想到房正梁本是個行蹤詭秘的角色,他既敢出門,自有他的把握。

    說不定化裝易服才出去的。

    便也不再問,自己吃過了飯,自己悶在房裡,無事可做,又因在他人家中,不便到房外走串。

    隻得從書架上尋了些合于脾胃的書,看着解閱,直到了日落黃昏,還不見房正梁的影兒。

    及至擺上晚飯,卻是兩付杯箸。

    式歐以為必是房正梁回來了,正好和他談談以後的辦法。

    那知遲了一會,門簾一啟,一個人手托水煙袋進來,滿面笑容向式歐點點頭。

    那裡是房正梁?卻是本宅裡主人餘亦舒。

     式歐想不到他那樣官氣十足的人,居然還出來陪客,連忙起立緻禮。

    餘亦舒卻十分客氣,随便談了幾句,便同座用飯。

    式歐記挂着房正梁,忍不住就向餘亦舒問起,餘亦舒正色道。

    “候一會吃過飯細談,我還有話要向閣下說呢。

    ”式歐不便再問,隻得陪他東拉西扯的閑話。

    直到飯後,餘亦舒才讓式歐同到了小客廳,他自己吸過六七個鴉片煙,過足了瘾,方向式歐道:“閣下是陰錯陽差的和正梁打成一路,其中情形我很明白。

    無奈官中人已把閣下認作正梁同黨,目下閣下身體很是危險,請留神一些。

    至于正梁恐怕已不易見面,此刻若見着他,隻恐閣下也要入獄咧。

    ?式歐聽他的話音有異,愕然問道:“怎麼說?正梁已經遇險了麼?”餘亦舒臉上毫無表情地笑了一笑,道:“閣下很年輕,我叨大叫你聲老弟。

    老弟,不瞞你說,今天早晨,我就給偵緝隊去了個電話,叫人把他抓去了。

    現在他大約已腳鐐手铐的收起來咧。

    ”式歐原在煙榻上坐着,聽了這話,不覺霍然跳起幾乎驚異得叫起來。

    但又猛然想到現在餘亦舒家裡,不可放肆,忙又悄沒聲的重複坐下,吃吃的問道:“怎……怎……的……正梁不是您的老朋友……”餘亦舒冷笑道:“老弟,不明白我們的内幕,大約還以為我是賣友求榮呢。

    你再慢慢聽我細說。

    說句實話,當初我和正梁原是一個黨系的同人,論理我不該賣他,可是我也有我的難處。

    自從我們那個勢力失敗以後,凡是剩下幾個錢的,全抱着胳膊忍了。

    惟有房正梁因為當初得勢的時候不會摟錢,所以到如今還赤手空拳,故而野心不死,隻管暗地活動,預備恢複舊日的勢力。

    無奈他素常就仗着向舊同事打抽豐度日,那有錢活動?于是乎我們這一般人就搗黴了。

    他向我們籌款,拿我們的錢去活動,我們原也盼他成了功。

    把我們的舊首領擁起來,大家再輝煌一陣,所以都量力幫助。

    那知房正梁始終圖謀不成,卻隻管向大家索款,大家都疲于應付,有許多都躲到上海去了。

    隻有我因特别原故,離不開天津,沒奈何隻得受他的逼勒。

    這兩年中已被房正梁零碎讨去了三四萬塊錢。

    你想,我們作官的錢是容易得來的麼?無聲無臭的耗去了這許多,誰能不心疼?後來我想有這些錢,現在運動個像樣的差使也用之不盡,何必再填房正梁這無底的漏洞。

    因此就翻然改計,不再理會房正梁這筆帳。

    恰巧我有個舊日運使任上用的文案張爾孔,如今闊了,升到此地的捐務處長,又兼着督軍署的參議,是尚督軍的紅人。

    前些日他來訪我,我和他當初同做過許多利害相關的事,處得感情很好,無話不談。

    便托他給走個門路,再弄個官兒做做,他答應了,但因我是敵派的舊人。

    若沒個機會,不便向尚督軍開口。

    後來談到房正梁一節事,我也不瞞他,便把内情都說了。

    他說這是個好機會。

    房正梁是尚督軍最嫉恨的人,若能把房正梁獻出去,尚督軍可一定歡喜,也可表明反正的誠心,就以此做個進身之階,便是不用一支運動費,也包可得一個美缺。

    而旦推薦的人也容易進言。

    我聽了張爾孔的話,想了想這理兒也對,這種年頭兒,沒有皇上,忠字也跟着取消,武将倒戈是家常便飯。

    我們做文官的,另巴結個上司,更不成問題。

    不過賣了房正梁有些過意不去。

    但又想到若不賣他,他也永遠叫我不得清靜。

    而且他們做武官的,不定殺了多少人,造了多少孽,害了他不為缺德。

    再說他花我的錢,已夠運動一個闊差使的費用。

    他既不能還我的錢,我就用他的身體去給我捐官,于報施之道也很說得通。

    所以就答應了張爾孔。

    在最近等機會便相機行事,誰知近日房正梁因官面上察緝得緊,竟絕迹不到我這裡來。

    我也不知道他移居何處,正在焦急,昨天他竟同你來了。

    這還不是禮物自送上門。

    我當時穩住了他,就暗地叫人把他捉了去。

    張爾孔方才來訪,許我在一星期内可以發出差使。

    你明白了?就是這麼件事。

    ”說着又吸起煙來。

     式歐聽得又怕又氣,暗想你還說不是賣友求榮,這不是賣友求榮是什麼?難為他還能老着臉皮說出來。

    自己因昨夜曾同房正梁共過患難,覺得房正梁人很直爽,對他感情頗好。

    如今聽得他已被當局的奸人陷害,不由憤氣填胸,恨不得抓過餘亦舒飽打一頓。

    但想到自己也尚在餘亦舒掌握之中,此身尚不知禍福如何,不覺又嗒然氣喪。

    隻把眼瞅着餘亦舒,見他那滿面奸惡之氣,十分可怕。

    猛然又疑惑像他這樣神奸巨猾,當然城府很深,既然賣了。

    房正梁,何不連我一同賣了?落個斬草除根。

    即使他因和我無仇無恨,發了側隐之心,放過了我,也就罷了。

    怎忽的又對我這陌生的人,把隐事都宣布出來,這是什麼意思?式歐正在疑惑,餘亦舒擎着煙槍坐起,迷縫着眼說道:“老弟,你見我收拾了房正梁,必還怕我不肯饒你,那你請放寬心。

    一來我不作這有傷陰骘的事,二來我見你少年英俊,正是有用的材料,正有事用你幫忙呢。

    不然時又何必把我的秘密都向你說明?可有一樣,現在你不能出門,隻要一離這裡,立刻就有危險。

    我因為護庇你,所以今天早晨,先把偵緝隊人們伏在門外,然後把房正梁賺出去,才動手的。

    方才偵緝隊還有電話來問,你是不是也在這裡?我回說除房正梁以外,并無他人。

    然而他們也未必肯信,不過不敢進門來搜。

    隻是你可要特别小心,隻要一出離這個宅門,便要踏進獄門。

    那時我就沒法救你了。

    ”式歐聽完毛發悚然,覺得這餘亦舒真是個戴着假面具的魔鬼,厭惡他到了十分。

    可是懼怕他也到了極點。

    又從害怕了生出了儀注,連忙悚然立起,誠惶誠恐的改了稱呼道:“餘大人,謝謝您搭救我。

    ”餘亦舒倒笑道:“老弟,何必這樣?我既救你就要救到底。

    隻要你對我忠心任事,我自不當你外人看待。

    ”式歐道:“大人,方才說有事用我,不知是什麼事?”餘亦舒方開口要說,又沉吟道:“那倒不忙,那事我正在籌劃,還未實行,等用你時再細談。

    你先休息幾日,不過切記不可出門。

    ”說着把煙燈吹熄,道:“我要出門去辦事,你今天移到這屋裡來睡吧。

    昨天你睡的房間是小女們的書室,因為今天她們不在家,所以你占着不妨。

    明天她們都回來,要上課了,你還是挪過來方便。

    ”式歐唯唯答應。

     等餘亦舒出門以後,式歐翻來覆去的比昨夜加倍不甯。

    餘亦舒那樣大奸大惡的人,把害人當作閑耍一般,自己卻托庇在他宇下,受他的保護。

    據他說有用自己之處,又不知他用我去作何事。

    而且象他這樣妖鬼等類的人,能有什麼好事可做?說不定更有想不到的怪事,那時我若不依他去做,當然還要害我。

    如今分明已落在陷阱之中。

    餘亦舒行為詭秘,絕不是個好相識。

    為今之計,真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但是餘亦舒既然輕描淡寫地收拾了房正梁,卻衛護着我,而且對我大有推心置腹之概,這裡面定然另有作用。

    他那一方面必已布置周密,絕不會輕易放我走。

    而且便是逃出餘亦舒的手掌,到外邊也躲不開官人們的羅網,真是去住兩難,避退維谷,把個式歐愁得心懷麻亂。

    後來才決定主意,跑出門去便是兇多吉少,住在這裡,雖然禍福還不可知,到底總比立刻鎯铛入獄的好。

    萬一事情生了變化,或是餘亦舒竟大發慈悲,把自己救出去,也許有之。

    當下便忍着千般愁苦,住在這小客廳裡,直轉側到天明方得睡着。

     次日醒時,天色已近中午。

    在枕上便聽得對面書室裡有許多女人的聲音,莺聲燕語的,像是正在講論學業,料得是餘亦舒的女兒們正在上課。

    便悄悄起床,喚進仆人,洗漱過了。

    自己連客廳門也不敢出,好容易聽這些女郎們都過後樓去吃午飯,式歐才敢出去走動,回來仍自悶在屋裡。

    過了一會,那些女郎仍回到書室上課,式歐寂寞無聊,就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聞聽書聲解悶。

    隻聽她們載笑載言,像是師生們的感情十分融洽。

    半晌才又聽出有兩三個略帶南方口音的女郎是學生,一個滿口流利官話而喉音清脆的女郎是教師。

    這時正講的是西洋史,中國話裡夾着英文名詞,事理闡發得十分曉暢,說話兒更得婉妙動聽。

    式歐聽得竟入了神,暗想女教師居然有如此通才,真是難得。

    西洋史講完,休息一會,接着又講起女誡來。

    這女教師卻并不依着書本解釋,隻準着人情物理,把意義譬解得透明雪亮,既不陳腐,也不浮薄,式歐更自佩服。

    到了天近四點,有個女學生向教師稱說今天要到個親戚家拜壽,要早些退席。

    那教師用很和藹的聲音答道:“好。

    我還要在這兒看一會兒書,你們不必管我,就先去吧。

    ”那些女生還向教師戀戀不台地說笑,不肯便走。

    那教師又溫語敦促道:“你們既有事,快去吧。

    ” 式歐聽到這裡,腦中猛然一陣顫動,通身的神經都跳了一下,猛然想起,這種聲音和語氣,以先似也有人向自己如此說過。

    再一尋恩,又觸起思緒,腦中深深的映出一個人影,不覺癡然立起,急于要曉得對面書室中的教師,是否是自己所認識的人。

    就着窗簾隙縫向外面看時,恰見三個女郎從書室走出,個個都是玉貌錦衣,富麗非常,都向門外而去,接着便聽門外汽車聲動。

    式歐料到這三個少女定是餘亦舒的家屬,現在出門應酬。

    那教師還在書室未走,恨不得立刻闖進書室,去看個明白,才一舉步,忙又停住。

    暗道:“不妥,莫說室中倘不是我所料及的人,枉自讨個沒趣。

    即使果然是她,想起當初的事,我已沒有和她見面的可能。

    如今卒然對面,有什麼可說?豈不更是無趣。

    再說我離家時,她還同我妹妹一起住着,乍會也來到此間?世上那有這等巧事?這不過是我疑心生暗鬼罷了。

    ”便暗暗自己叫道:“式歐式歐,你現在正是颠沛流離,顧命還來不及,還想這些閑事。

    怎的滿當她是你所想的人,你又能怎樣?趁早歇了心吧。

    ”想到這裡。

    就要轉身到榻上假寐一會,但因想到目前處境的危險,又從對面書室中人生出希望。

    猛一回想,我也不可固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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