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實話,我對于女人二字,已是看得很疏遠了。
”
老吳瞧着他撇嘴道:“誠然誠然。
可是我昨天瞧你和柳如眉的情形,不像很疏遠的呀!”式歐聽着,突然想起當初雖被芷華拒絕,但是自己片面對她的愛情,卻未冷淡。
預備将她當作一世思想中的愛人。
這種愛情,在情界原極高尚。
不想昨天竟被一個妓女在中間污染了一下,不由心中十分慚愧,倏的紅了臉。
老吳見他這種情形,便又笑道:“關乎這男女中間的事,誰也不能誇口,說有把握。
越是口裡倔強,事實上,越要丢醜。
你隻凡事依着我,絕沒失閃。
現在正有和你年當貌對的女人,我從前些日就要給你介紹見面,卻為事忙延遲下來。
今天既然談起,我就是這種急性子,現在就要同你去訪她。
”說着話就要拉式歐同走。
式歐忸怩道:“我不去。
這是什麼事?哪有你這等忙法?”老吳仍拉着他道:“你隻和我走一趟,去見見這個人。
倘或雙方中意呢?你們自去進行。
不中意呢?你就隻當多認識了個女友,也未必便損了你的人格。
”式歐被他纏得沒法,隻得略整衣裝,随他出了醫院。
論起式歐,在北平讀書時,原是很高雅的學子。
即便談到婚姻問題,也正可以在女學生業中去尋戀愛的對手。
不過他那種時機已然過去,現在入了社會,相守的另是一般頭腦不新的人。
像老吳居然就不管式歐的身分,竟異想天開的給他撮合婚事,式歐也就随鄉入鄉的盲從起來。
可見境遇移人,以及少年人的心性不定,都是無理可講而事實如此的事。
且說老吳在路上,又和式歐說:“現在去訪的女人的身世以及一切,暫且不必說明。
等見過時,你若以為合意,那時再談。
”式歐也不明白他言中何意,隻得由他押解着走到一個旅館門首。
老吳便走進去,式歐暗暗詫異,無意中沖口問道:“怎麼住在旅館裡?”老吳笑道:“這你不必管,人家自有住旅館的道理。
無家可歸,不住旅館怎麼辦?可有一樣,人家是規規矩矩的人,你可别拿人家當野雞看待呀!”式歐莫明其妙地随他上了樓。
到了一個銅牌寫着七十六号的門首,老吳便站住。
用手輕輕的在門上敲了一下,隻聽裡面很嬌脆的聲音問道:“誰?”老吳答道:“祁太太,我是吳可托。
”裡面又道:“吳先生來了,請裡面坐。
”老吳便推開了門。
式歐向裡一看,隻見得六扇繡白色文竹的藍綢屏風,曲折迤逶的遮在門内。
隔着屏風裡面燈光幽明,隐約是有人在内。
老吳領着式歐轉過屏風,才見眼前豁然開朗。
原來是一間極寬敞的房間,房頂上的吊燈并未亮着。
隻迎面一張大寫字台上一個淺湖色的小坐燈,在那裡寂寂的獨發幽光。
式歐暗詫方才在門外分明聽得屋内有人說話,進來卻又不見人影。
便舉目向四外細看,見這屋裡陳設的幽雅富麗,直是絕頂富貴人家的模樣。
便又暗詫這個旅館原不十分著名,怎會有這樣好的屋間?而且設備如此華貴,不知要何等大的價錢?平常人怎住得起?式歐一面想着,無意中又發見這間屋裡并無床榻之屬。
接着又見在左首還有一個小門,卻正關着。
才恍然這裡隻是外間客屋,當然内中還要别有洞天。
正在這時,忽聽那門内有人嬌聲笑道:“不恭不恭。
”語音未了,接着門兒半辟,從裡閃出了一個極颀長美豔的婦人來。
式歐因屋裡燈火微暗,才要定睛細看。
不想在那婦人從門裡閃出的時節,就随手扭開了電門,立刻頂上的吊燈燦然大亮,式歐眼裡就像有個絕代仙人,帶着珠氣寶光,從壁間倏然湧出一樣,目光都跟着閃爍起來。
心裡才覺一怔,已聽老吳很謙和地道:“祁太太沒出門麼?”那婦人笑道:“在屋裡坐慣了,也不想出去。
方才正悶得慌,又恨你們這些老爺的太太們,一個也不來瞧我。
料得今天沒人來了,就舉着本兒彈詞唱着解悶。
猛孤丁的聽你在外面叩門,隻得應了一聲。
跑進裡間穿上長衣服,才出來接你,到失迎了。
吳先生看在吳太太的面上,不要見怪。
”老吳滿面陪笑道:“祁太太會客氣。
賤内這幾天因敝嶽家有喜事,回去照應,所以少來問候。
明天我一定叫她過來。
”那祁太太笑道。
“那不敢當。
明天我到府上去瞧吳太太,帶着邀幾位太太湊一場小牌。
我老久不玩了,手又有些癢。
”老吳連連答應道:“明天請您早早賞光,我還叫家裡預備您好吃的咖唎雞。
”
這時式歐見老吳和祁太太互相酬答,把自己抛在一旁不管,卻也不大介意,隻顧癡癡地觀察這位祁太太的風神态度,和說話時的玲珑口齒。
在式歐對這祁太太并無别種念頭,隻覺這人的潇灑大方,為自己向所未睹。
不由地注了意。
至于方才老吳所說作媒之語,式歐絕未設想到這位祁太太的身上。
因為式歐聽老吳喚她作祁太太。
這太太二字,分明是有夫之婦的代表名詞。
既稱太太,豈能無夫?既然有夫,豈能再嫁?便斷定這祁太太絕不是老吳所說的人。
但是不知怎的卻是看得呆了。
幸而老吳和祁太太寒暄略畢,就轉身給式歐介紹。
式歐忙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那祁太太倒極大方不拘地奉煙敬茶,随宜款待。
老吳又說了幾句閑話,便滔滔不絕地替式歐竭力吹噓起來,說他如何的品學并優;如何的少年老成;現在醫院的事如何歸他一力擔當;如何成績卓著。
老吳說着,那祁太太才用那晶瑩如水的眼波在式歐身上溜了幾下。
式歐被老吳誇獎得已不好意思,再被祁太太一看,便不自覺地低下頭去。
但是還偷眼瞧祁太太,見她眼光中頗有顧盼之意。
心中不由得發生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似乎得意,又似乎心癢。
然而式歐并非因祁太太垂青,而生了什麼意外之圖。
說也奇怪,式歐從見了祁太太隻道一倏那的工夫,也不是覺得愛她的容貌,也不是敬她的學問人品。
而且她的人品學問如何?尚不可知。
僅隻就她的風儀上看來,式歐已覺仰之彌高,不知要怎樣對她欽敬才好。
所以略一受她青眼相看,就已不知所可。
正在這時,忽聽那祁太太清脆的聲音藹然問道:“張先生,是本地人麼?”式歐忙穩住了心,畢恭畢敬地道:“原籍江蘇,向來寄居北京。
這次到天津來,還不過幾個月。
”祁太太笑道。
“咱們好算大同鄉了。
我原籍是浙江,不過是北方生人。
向來也沒回家鄉去過。
”式歐還沒答言。
老吳已接口笑着道:“我們式歐老弟,現聲孤身在客,朋友很少,所以總是抑郁寡歡。
如今好了,祁太太是極開通又好交遊的人,現在又認了大同鄉,這裡以後可以常來談談,省得總纏着我。
”祁太太道:“正好。
我也希望常有人來談談。
張先生就請時常過來。
”式歐不知應該答應還是該推卻,但是終于唯唯的應了兩聲。
老吳又略說了兩句,便起身告辭。
那祁太太瞧了瞧案上小鐘道:“天倒是不早了,已經快十一點。
”老吳忙道:“您該歇着了。
我們……”祁太太噗哧笑道:“吳先生,聽我的話仿佛嫌天晚了,攆你們走,其實是沒容我說出下文。
我的意思,是要留你們再談一會,吃些宵夜再走。
”老吳道:“不敢叨擾,我們回去醫院裡還有事。
”祁太太道:“難道隻許我叨擾你們府上,就不許你們也叨擾我一次。
”老吳堅辭道:“實在有事,明天再來。
”祁太太卻也不十分強留,又客氣了兩句,才大大方方的送他們出去。
式歐随老吳出了門,走到樓梯轉角,回頭看時,見祁太太還立在房門首,含笑相看。
式歐霍然紅了臉,那祁太太倒坦然的一笑,就轉身進屋去了。
式歐心神飄搖地出了旅館,才向老吳道:“你真把我鬧糊塗了,在醫院裡說了一大片胡話,又強把人拉到這裡,卻竟叫我來禀見人家的太太。
這是為的什麼?大約你是奉你太太的阃令,來邀這位太太到家裡打牌,嫌獨行寂寞,卻賺我陪你走一趟。
真是拿人開心!”老吳翻着眼道:“做什麼拿你開心?這位祁太太就是我說的那個人。
本說給你介紹,現在介紹成功了,你不謝我,倒說這種昧心話,豈有此理?”式歐不信道:“人家是位太太。
你給我介紹怎的?”老吳道:“你聽我稱呼她作太太,就當真當是太太麼?太太倒是太太,可惜沒有老爺。
”式歐道:“難道是什麼不正經的人,冒稱太太騙人?”老吳搖頭道:“這倒不然。
論起她本是正經人家的太太,不過在太太二字之上,又吃虧多了一個姨字。
她嫁祁老爺以後,因與大婦不和。
那大婦雖不虐待她,卻自己成天尋死覓活地鬧。
那祁老爺情知就裡,隻得忍痛割愛,把姨太太打發出來,以求那大婦安靜度日。
祁老爺本舍不得姨太太,便給姨太太許多禮己物件,以為赆贈。
你看那房裡許多講究陳設,豈是旅館所能有?都是祁姨太太自己所帶。
因為那房間是包月租的,所以能把旅館原有的陳設撤去,換上自家家具。
你隻看外面如此,内裡可知了。
我因為當面不能犯猜忌,所以不稱姨字,你就把她當真正現任太太了。
隻為她以前和賤内是手帕姊妹,如今她從祁家出來,原已和祁姓斷絕關系,不過人們叫慣不好改口。
她這人頗有心胸,脾氣也很好。
人品是你瞧見的了。
她現在孤身一人,很感覺孤單無靠。
急于尋一個寄托,時常把心思向賤内談說。
賤内便叫我代為留意。
不過這事很難,不夠樣的她也瞧不上眼,十分好的少年公子,又都自有大家閨秀作配。
誰能要這棄妾?而且她的嫁人條件,第一是要為妻,第二是嫁後永遠不許丈夫納妾,第三是要對方人品相貌氣度全要超群,方能入選。
隻要這三件完全辦到,對方便是一貧如洗,她也毫不嫌棄。
因為她手中頗有幾文,所以隻是重人不重财。
據她說隻要對方一切可她的意,就是由她供養一世,也願意的。
我已替她物色了幾多日,一向不得其人,後來雖看出你足可入選,但因你是新派人物,未必把此人看得到眼,恰巧昨天有了柳如眉一節,我才知道你這人倒是随和得很。
既不鄙視妓女,當然不緻鄙薄棄妾。
并不像那些新人物那樣支離古怪,所以才領你來見她一面。
言語間已把意思暗示給她。
方才看她對你的意思,很是不壞。
你如以為有可能之道,這件事便可由我和賤内給你們辦理圓滿,成就這一段姻緣。
論起這個人兒,雖然外面看着浮華,實際絕非普通浪漫過度的姨太太之流可比。
而且又心胸寬闊,尋常男子也不及她。
隻看那等氣度,又豈是等閑的女人所可仿佛?但隻一樣,她隻差了曾嫁過人這一層。
再說又是嫁人下堂的姨太太,論身分,可憐連個活人妻的資格還不夠,不過隻是個活人妾罷了。
粗看起來,憑老弟你這樣人品資格,若合這活人妾訂了終身之好,似乎委屈的很。
但是就我個人的意見,像她這樣的人,除了名義不大好聽以外,哪樣都配得你過。
我若不是深知她的内情,絕不敢管這閑事。
因為我瞧着一切恰當,想了又想,所以今天才敢向你開口。
你隻就她的人品上着想,這事才有成望,至于旁的可以擱起不論。
若注意到她的資格,枉自菲薄了她,若注意到她的資财,卻又輕視了你。
此中種種情理,請你細細參詳。
明天我還有私事,明天不到醫院來了,一切請多偏勞。
可是明天我約這位祁姨太太在我家裡晚餐,你要有意呢,就請晚七點到我家去吃飯,也可同她暫作友誼上的進步。
我和賤内随着也設法撮合。
你要不願意呢,也不必明講,隻明晚不到我家,我就認作是你不願意的表示,從此再不提這件事。
”說着已走到十字街口。
老吳道:“我的話都說完了,從現在到明晚,有這樣長的時候,大約夠你思想猶豫了吧?我明天再候明示,現在要到家了。
明天見。
”說着不顧式歐,就轉過街角,自行回家。
式歐被老吳撥弄得好像入了迷魂陣,以先是自己不知遭所以然,及至老吳說出個所以然來,式歐知道了事情的所以然,卻又摸不着自己的所以然了。
就迷迷惘惘地看老吳走去,到老吳真個走得不見影兒,才覺得自己有許多話該向他說。
可惜老吳已沒法捉回,隻好自家踽踽獨歸。
進了醫院,踱到自己的卧室,外衣也沒脫,便倒在床上,癡癡地呆想。
想了許久,忽地啞然自笑道:“天下新鮮事全被我遇見了。
當初我上學時節,仿佛隻知道世界上有學校,有家庭。
即使想到配偶,也隻知道世界上隻有女學生一種人。
後來畢業行醫,依然沒改以前的觀念。
後來遇見芷華,演成那一幕情劇。
她雖不是女學生,也還去女學生未遠。
想不到如今入了市井社會,才領略到世上男女竟有這些種類。
像什麼妓女,什麼嫁過人的姨太太,居然都可給人家作妻室!這些事已是我腦中向所沒有的。
再說社會上這些男子,也都好笑。
像黃瑞軒就是那樣隻許自己胡鬧,而單會管教旁人。
老吳卻又是不管旁人的身分如何,隻要他自已以為可能,就要混管閑事。
真不知這些人都是什麼腦筋。
隻說老吳出頭給我做這特别媒人,更是糊塗。
難道他忘了我是有家有業的人了。
怎可以把個不尴不尬的人胡亂推給我?豈不是笑話?憑我這樣人,若娶個下堂的姨太太為妻,能向誰說得下去?還不比弄個妓女,旁人談論也隻能說是荒唐,還不緻有旁的難聽的話呢。
”想着便笑道:“我管他鬧些什麼,一個不理,萬事皆休。
明天不赴老吳的約,豈不一了百了?”自己叨念到這裡,心中立時松快。
正要安寝,無意中又念到那祁姨太太的聲音笑貌,真是個難再得的佳人,不禁便再把她提上心來。
自想近來所見的女子,像芷華的幽秀端莊,柳如眉的苗條明豔,雖然都是耐人思量。
然而若比起祁姨太太來,就覺姨太太的儀态萬方,風流大雅,絕對為二人所不能及。
芷華如眉的美,似乎都要用眼看才能領略。
那祁姨太太卻不知怎的,不須張眼,隻隔着四五尺,那風韻便像能撲到人的身上。
而且她那高貴而和藹的風度,也令人無可譬喻。
隻覺得她一言半語,為她死了也是甘心,真不知是什麼原故?式歐這樣長思細想,恍然似見那祁姨太太立在面前,越想越覺可愛。
忽然又轉了個念頭道:“那祁姨太太被旁人怎樣看待,且不必管。
隻我已把她看作天上神仙,不是凡人所能親近。
如今我不見她也罷了,既然見了她,對她又是這般愛慕。
怎能一面愛慕,一面又看低她的身分,輕視她是人家棄妾?我應該想開一些,棄妾也是個人呀!我這樣開通的人,怎又忽然有了階級觀念?豈不是大錯?不過老吳做媒的話,也并非正理。
我愛慕她,何必一定要她嫁我。
能做個朋友,也很算福分了。
看來明天的約會,不可不去。
不過要通知老吳,再不可提起做媒的話,隻求能和她做個異姓朋友吧。
至于其他,不是我所該希望的。
”式歐如此想去,雖然費了許多轉彎的腦筋,然而實際還是應了老吳的約,安穩睡了一夜。
次日在醫院料理已畢。
到了晚間,鐘過六點,正要到老吳家去,忽然一個侍役跑來道:“吳院長來電話,請您去接。
”式歐正愁着此際自己若跑到老吳家裡,好像對祁姨太太有了急于攀附的心。
老吳縱不讪笑,自己也覺厚顔。
如今聽他來了電話,料道是來催請,自己正好趁這催請之機,乘勢前去,也算有了台階。
便忙忙地去接。
哪知拿起話機,問了一句,不想那邊說話的竟是女人聲音,聽着很是耳熟,心中正在詫異。
隻聽那邊道:“您是張先生麼?”式歐應了一聲。
那邊又道:“我們是惠明樓飯莊。
吳院長在這裡請客,請您過來。
”式歐更詫異道:“吳先生不是在家裡請客麼?怎又改了地方?”那邊遲了一會,才答道:“因為家裡不方便,才改在這裡。
”式歐這時才想起該問那邊代表老吳說話的是何如人也,便問道:“您是哪一位?”隻聽那邊笑聲道:“我是女招待。
”說完這一句,就把線斷了。
式歐暗想這惠明樓是很規矩的大飯莊,而且生意興隆,用不着女招待招徕。
日前曾被人約在那裡吃過兩次飯,都未見女招待的影兒。
怎這幾天又添上這種點綴了?便也不多思索,略自整理衣服,就出門坐車直到了惠明樓。
進門問那在門首送迎的人道:“吳先生請客在哪個房裡?”那人看了式歐一眼道:“您貴姓?”式歐暗詫向來沒聽見過飯莊招待人,像阍者一樣向吃客詢問姓名的。
但仍随口答道:“我姓張。
”那人也不答式歐的話,隻舉手向裡讓了一讓,口裡喊道:“七号。
”接着裡面一疊聲答應。
式歐便走進去,便有堂倌領導上樓,走到一間房前已另有個堂倌伺候着把門簾揭起。
式歐意料着既是老吳在此請客,請的又是祁姨太太,當然有老吳的夫人作主人,此外當然還有陪客,進去當然有一番寒暄熟套。
便先在腹内預備下應酬的言語,以免臨時失儀。
哪知進得門去,屋内竟悄然無人。
式歐隻道這引路來得夥計誤會自己是個獨身吃客,所以引進這個空房,便要退出,向堂倌诘問。
卻在一轉身之際,倏的見門旁偏左的牆角椅上,端坐着個美貌女子。
卻是低着頭兒,面貌瞧不清楚。
式歐倉卒一看,不是老吳的夫人,又不是祁姨太太,還以為是老吳請的旁的客。
卻又不知老吳這做主人的何以不在屋裡?自覺不大方便,低下了頭仍要退出。
這時忽聽那女子叫道:“張少别走,吳先生就來。
”式歐聽說話聲音,就是方才打電話的人。
這次近聽親切,更覺耳熟。
連忙定睛再看,立刻大吃一驚,原來這個女子絕非式歐所能想到,更不是老吳預約請客這一會上的人。
原來竟是那前幾日一見傾心,又被黃瑞軒幾語拆散的那個名妓柳如眉。
不由吃吃地道:“你……你……怎……”柳如眉才亭亭立起,面上似笑似嗔,輕移蓮步慢慢向式歐面前走來,手扶着桌子,望着式歐冷然一笑,卻不說話。
式歐心裡更沒了主意,隻得又問道:“今天請客有你麼?”如眉微曬,遲一會才穩穩地說道:“誰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