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五章 祸起如眉

首頁
    說句實話,我對于女人二字,已是看得很疏遠了。

    ” 老吳瞧着他撇嘴道:“誠然誠然。

    可是我昨天瞧你和柳如眉的情形,不像很疏遠的呀!”式歐聽着,突然想起當初雖被芷華拒絕,但是自己片面對她的愛情,卻未冷淡。

    預備将她當作一世思想中的愛人。

    這種愛情,在情界原極高尚。

    不想昨天竟被一個妓女在中間污染了一下,不由心中十分慚愧,倏的紅了臉。

     老吳見他這種情形,便又笑道:“關乎這男女中間的事,誰也不能誇口,說有把握。

    越是口裡倔強,事實上,越要丢醜。

    你隻凡事依着我,絕沒失閃。

    現在正有和你年當貌對的女人,我從前些日就要給你介紹見面,卻為事忙延遲下來。

    今天既然談起,我就是這種急性子,現在就要同你去訪她。

    ”說着話就要拉式歐同走。

    式歐忸怩道:“我不去。

    這是什麼事?哪有你這等忙法?”老吳仍拉着他道:“你隻和我走一趟,去見見這個人。

    倘或雙方中意呢?你們自去進行。

    不中意呢?你就隻當多認識了個女友,也未必便損了你的人格。

    ”式歐被他纏得沒法,隻得略整衣裝,随他出了醫院。

     論起式歐,在北平讀書時,原是很高雅的學子。

    即便談到婚姻問題,也正可以在女學生業中去尋戀愛的對手。

    不過他那種時機已然過去,現在入了社會,相守的另是一般頭腦不新的人。

    像老吳居然就不管式歐的身分,竟異想天開的給他撮合婚事,式歐也就随鄉入鄉的盲從起來。

    可見境遇移人,以及少年人的心性不定,都是無理可講而事實如此的事。

     且說老吳在路上,又和式歐說:“現在去訪的女人的身世以及一切,暫且不必說明。

    等見過時,你若以為合意,那時再談。

    ”式歐也不明白他言中何意,隻得由他押解着走到一個旅館門首。

    老吳便走進去,式歐暗暗詫異,無意中沖口問道:“怎麼住在旅館裡?”老吳笑道:“這你不必管,人家自有住旅館的道理。

    無家可歸,不住旅館怎麼辦?可有一樣,人家是規規矩矩的人,你可别拿人家當野雞看待呀!”式歐莫明其妙地随他上了樓。

    到了一個銅牌寫着七十六号的門首,老吳便站住。

    用手輕輕的在門上敲了一下,隻聽裡面很嬌脆的聲音問道:“誰?”老吳答道:“祁太太,我是吳可托。

    ”裡面又道:“吳先生來了,請裡面坐。

    ”老吳便推開了門。

     式歐向裡一看,隻見得六扇繡白色文竹的藍綢屏風,曲折迤逶的遮在門内。

    隔着屏風裡面燈光幽明,隐約是有人在内。

    老吳領着式歐轉過屏風,才見眼前豁然開朗。

    原來是一間極寬敞的房間,房頂上的吊燈并未亮着。

    隻迎面一張大寫字台上一個淺湖色的小坐燈,在那裡寂寂的獨發幽光。

    式歐暗詫方才在門外分明聽得屋内有人說話,進來卻又不見人影。

    便舉目向四外細看,見這屋裡陳設的幽雅富麗,直是絕頂富貴人家的模樣。

    便又暗詫這個旅館原不十分著名,怎會有這樣好的屋間?而且設備如此華貴,不知要何等大的價錢?平常人怎住得起?式歐一面想着,無意中又發見這間屋裡并無床榻之屬。

    接着又見在左首還有一個小門,卻正關着。

    才恍然這裡隻是外間客屋,當然内中還要别有洞天。

    正在這時,忽聽那門内有人嬌聲笑道:“不恭不恭。

    ”語音未了,接着門兒半辟,從裡閃出了一個極颀長美豔的婦人來。

     式歐因屋裡燈火微暗,才要定睛細看。

    不想在那婦人從門裡閃出的時節,就随手扭開了電門,立刻頂上的吊燈燦然大亮,式歐眼裡就像有個絕代仙人,帶着珠氣寶光,從壁間倏然湧出一樣,目光都跟着閃爍起來。

    心裡才覺一怔,已聽老吳很謙和地道:“祁太太沒出門麼?”那婦人笑道:“在屋裡坐慣了,也不想出去。

    方才正悶得慌,又恨你們這些老爺的太太們,一個也不來瞧我。

    料得今天沒人來了,就舉着本兒彈詞唱着解悶。

    猛孤丁的聽你在外面叩門,隻得應了一聲。

    跑進裡間穿上長衣服,才出來接你,到失迎了。

    吳先生看在吳太太的面上,不要見怪。

    ”老吳滿面陪笑道:“祁太太會客氣。

    賤内這幾天因敝嶽家有喜事,回去照應,所以少來問候。

    明天我一定叫她過來。

    ”那祁太太笑道。

    “那不敢當。

    明天我到府上去瞧吳太太,帶着邀幾位太太湊一場小牌。

    我老久不玩了,手又有些癢。

    ”老吳連連答應道:“明天請您早早賞光,我還叫家裡預備您好吃的咖唎雞。

    ” 這時式歐見老吳和祁太太互相酬答,把自己抛在一旁不管,卻也不大介意,隻顧癡癡地觀察這位祁太太的風神态度,和說話時的玲珑口齒。

    在式歐對這祁太太并無别種念頭,隻覺這人的潇灑大方,為自己向所未睹。

    不由地注了意。

    至于方才老吳所說作媒之語,式歐絕未設想到這位祁太太的身上。

    因為式歐聽老吳喚她作祁太太。

    這太太二字,分明是有夫之婦的代表名詞。

    既稱太太,豈能無夫?既然有夫,豈能再嫁?便斷定這祁太太絕不是老吳所說的人。

    但是不知怎的卻是看得呆了。

    幸而老吳和祁太太寒暄略畢,就轉身給式歐介紹。

    式歐忙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那祁太太倒極大方不拘地奉煙敬茶,随宜款待。

    老吳又說了幾句閑話,便滔滔不絕地替式歐竭力吹噓起來,說他如何的品學并優;如何的少年老成;現在醫院的事如何歸他一力擔當;如何成績卓著。

    老吳說着,那祁太太才用那晶瑩如水的眼波在式歐身上溜了幾下。

    式歐被老吳誇獎得已不好意思,再被祁太太一看,便不自覺地低下頭去。

    但是還偷眼瞧祁太太,見她眼光中頗有顧盼之意。

    心中不由得發生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似乎得意,又似乎心癢。

    然而式歐并非因祁太太垂青,而生了什麼意外之圖。

    說也奇怪,式歐從見了祁太太隻道一倏那的工夫,也不是覺得愛她的容貌,也不是敬她的學問人品。

    而且她的人品學問如何?尚不可知。

    僅隻就她的風儀上看來,式歐已覺仰之彌高,不知要怎樣對她欽敬才好。

    所以略一受她青眼相看,就已不知所可。

     正在這時,忽聽那祁太太清脆的聲音藹然問道:“張先生,是本地人麼?”式歐忙穩住了心,畢恭畢敬地道:“原籍江蘇,向來寄居北京。

    這次到天津來,還不過幾個月。

    ”祁太太笑道。

    “咱們好算大同鄉了。

    我原籍是浙江,不過是北方生人。

    向來也沒回家鄉去過。

    ”式歐還沒答言。

    老吳已接口笑着道:“我們式歐老弟,現聲孤身在客,朋友很少,所以總是抑郁寡歡。

    如今好了,祁太太是極開通又好交遊的人,現在又認了大同鄉,這裡以後可以常來談談,省得總纏着我。

    ”祁太太道:“正好。

    我也希望常有人來談談。

    張先生就請時常過來。

    ”式歐不知應該答應還是該推卻,但是終于唯唯的應了兩聲。

    老吳又略說了兩句,便起身告辭。

     那祁太太瞧了瞧案上小鐘道:“天倒是不早了,已經快十一點。

    ”老吳忙道:“您該歇着了。

    我們……”祁太太噗哧笑道:“吳先生,聽我的話仿佛嫌天晚了,攆你們走,其實是沒容我說出下文。

    我的意思,是要留你們再談一會,吃些宵夜再走。

    ”老吳道:“不敢叨擾,我們回去醫院裡還有事。

    ”祁太太道:“難道隻許我叨擾你們府上,就不許你們也叨擾我一次。

    ”老吳堅辭道:“實在有事,明天再來。

    ”祁太太卻也不十分強留,又客氣了兩句,才大大方方的送他們出去。

     式歐随老吳出了門,走到樓梯轉角,回頭看時,見祁太太還立在房門首,含笑相看。

    式歐霍然紅了臉,那祁太太倒坦然的一笑,就轉身進屋去了。

    式歐心神飄搖地出了旅館,才向老吳道:“你真把我鬧糊塗了,在醫院裡說了一大片胡話,又強把人拉到這裡,卻竟叫我來禀見人家的太太。

    這是為的什麼?大約你是奉你太太的阃令,來邀這位太太到家裡打牌,嫌獨行寂寞,卻賺我陪你走一趟。

    真是拿人開心!”老吳翻着眼道:“做什麼拿你開心?這位祁太太就是我說的那個人。

    本說給你介紹,現在介紹成功了,你不謝我,倒說這種昧心話,豈有此理?”式歐不信道:“人家是位太太。

    你給我介紹怎的?”老吳道:“你聽我稱呼她作太太,就當真當是太太麼?太太倒是太太,可惜沒有老爺。

    ”式歐道:“難道是什麼不正經的人,冒稱太太騙人?”老吳搖頭道:“這倒不然。

    論起她本是正經人家的太太,不過在太太二字之上,又吃虧多了一個姨字。

    她嫁祁老爺以後,因與大婦不和。

    那大婦雖不虐待她,卻自己成天尋死覓活地鬧。

    那祁老爺情知就裡,隻得忍痛割愛,把姨太太打發出來,以求那大婦安靜度日。

    祁老爺本舍不得姨太太,便給姨太太許多禮己物件,以為赆贈。

    你看那房裡許多講究陳設,豈是旅館所能有?都是祁姨太太自己所帶。

    因為那房間是包月租的,所以能把旅館原有的陳設撤去,換上自家家具。

    你隻看外面如此,内裡可知了。

    我因為當面不能犯猜忌,所以不稱姨字,你就把她當真正現任太太了。

    隻為她以前和賤内是手帕姊妹,如今她從祁家出來,原已和祁姓斷絕關系,不過人們叫慣不好改口。

    她這人頗有心胸,脾氣也很好。

    人品是你瞧見的了。

    她現在孤身一人,很感覺孤單無靠。

    急于尋一個寄托,時常把心思向賤内談說。

    賤内便叫我代為留意。

    不過這事很難,不夠樣的她也瞧不上眼,十分好的少年公子,又都自有大家閨秀作配。

    誰能要這棄妾?而且她的嫁人條件,第一是要為妻,第二是嫁後永遠不許丈夫納妾,第三是要對方人品相貌氣度全要超群,方能入選。

    隻要這三件完全辦到,對方便是一貧如洗,她也毫不嫌棄。

    因為她手中頗有幾文,所以隻是重人不重财。

    據她說隻要對方一切可她的意,就是由她供養一世,也願意的。

    我已替她物色了幾多日,一向不得其人,後來雖看出你足可入選,但因你是新派人物,未必把此人看得到眼,恰巧昨天有了柳如眉一節,我才知道你這人倒是随和得很。

    既不鄙視妓女,當然不緻鄙薄棄妾。

    并不像那些新人物那樣支離古怪,所以才領你來見她一面。

    言語間已把意思暗示給她。

    方才看她對你的意思,很是不壞。

    你如以為有可能之道,這件事便可由我和賤内給你們辦理圓滿,成就這一段姻緣。

    論起這個人兒,雖然外面看着浮華,實際絕非普通浪漫過度的姨太太之流可比。

    而且又心胸寬闊,尋常男子也不及她。

    隻看那等氣度,又豈是等閑的女人所可仿佛?但隻一樣,她隻差了曾嫁過人這一層。

    再說又是嫁人下堂的姨太太,論身分,可憐連個活人妻的資格還不夠,不過隻是個活人妾罷了。

    粗看起來,憑老弟你這樣人品資格,若合這活人妾訂了終身之好,似乎委屈的很。

    但是就我個人的意見,像她這樣的人,除了名義不大好聽以外,哪樣都配得你過。

    我若不是深知她的内情,絕不敢管這閑事。

    因為我瞧着一切恰當,想了又想,所以今天才敢向你開口。

    你隻就她的人品上着想,這事才有成望,至于旁的可以擱起不論。

    若注意到她的資格,枉自菲薄了她,若注意到她的資财,卻又輕視了你。

    此中種種情理,請你細細參詳。

    明天我還有私事,明天不到醫院來了,一切請多偏勞。

    可是明天我約這位祁姨太太在我家裡晚餐,你要有意呢,就請晚七點到我家去吃飯,也可同她暫作友誼上的進步。

    我和賤内随着也設法撮合。

    你要不願意呢,也不必明講,隻明晚不到我家,我就認作是你不願意的表示,從此再不提這件事。

    ”說着已走到十字街口。

    老吳道:“我的話都說完了,從現在到明晚,有這樣長的時候,大約夠你思想猶豫了吧?我明天再候明示,現在要到家了。

    明天見。

    ”說着不顧式歐,就轉過街角,自行回家。

     式歐被老吳撥弄得好像入了迷魂陣,以先是自己不知遭所以然,及至老吳說出個所以然來,式歐知道了事情的所以然,卻又摸不着自己的所以然了。

    就迷迷惘惘地看老吳走去,到老吳真個走得不見影兒,才覺得自己有許多話該向他說。

    可惜老吳已沒法捉回,隻好自家踽踽獨歸。

    進了醫院,踱到自己的卧室,外衣也沒脫,便倒在床上,癡癡地呆想。

    想了許久,忽地啞然自笑道:“天下新鮮事全被我遇見了。

    當初我上學時節,仿佛隻知道世界上有學校,有家庭。

    即使想到配偶,也隻知道世界上隻有女學生一種人。

    後來畢業行醫,依然沒改以前的觀念。

    後來遇見芷華,演成那一幕情劇。

    她雖不是女學生,也還去女學生未遠。

    想不到如今入了市井社會,才領略到世上男女竟有這些種類。

    像什麼妓女,什麼嫁過人的姨太太,居然都可給人家作妻室!這些事已是我腦中向所沒有的。

    再說社會上這些男子,也都好笑。

    像黃瑞軒就是那樣隻許自己胡鬧,而單會管教旁人。

    老吳卻又是不管旁人的身分如何,隻要他自已以為可能,就要混管閑事。

    真不知這些人都是什麼腦筋。

    隻說老吳出頭給我做這特别媒人,更是糊塗。

    難道他忘了我是有家有業的人了。

    怎可以把個不尴不尬的人胡亂推給我?豈不是笑話?憑我這樣人,若娶個下堂的姨太太為妻,能向誰說得下去?還不比弄個妓女,旁人談論也隻能說是荒唐,還不緻有旁的難聽的話呢。

    ”想着便笑道:“我管他鬧些什麼,一個不理,萬事皆休。

    明天不赴老吳的約,豈不一了百了?”自己叨念到這裡,心中立時松快。

    正要安寝,無意中又念到那祁姨太太的聲音笑貌,真是個難再得的佳人,不禁便再把她提上心來。

    自想近來所見的女子,像芷華的幽秀端莊,柳如眉的苗條明豔,雖然都是耐人思量。

    然而若比起祁姨太太來,就覺姨太太的儀态萬方,風流大雅,絕對為二人所不能及。

    芷華如眉的美,似乎都要用眼看才能領略。

    那祁姨太太卻不知怎的,不須張眼,隻隔着四五尺,那風韻便像能撲到人的身上。

    而且她那高貴而和藹的風度,也令人無可譬喻。

    隻覺得她一言半語,為她死了也是甘心,真不知是什麼原故?式歐這樣長思細想,恍然似見那祁姨太太立在面前,越想越覺可愛。

    忽然又轉了個念頭道:“那祁姨太太被旁人怎樣看待,且不必管。

    隻我已把她看作天上神仙,不是凡人所能親近。

    如今我不見她也罷了,既然見了她,對她又是這般愛慕。

    怎能一面愛慕,一面又看低她的身分,輕視她是人家棄妾?我應該想開一些,棄妾也是個人呀!我這樣開通的人,怎又忽然有了階級觀念?豈不是大錯?不過老吳做媒的話,也并非正理。

    我愛慕她,何必一定要她嫁我。

    能做個朋友,也很算福分了。

    看來明天的約會,不可不去。

    不過要通知老吳,再不可提起做媒的話,隻求能和她做個異姓朋友吧。

    至于其他,不是我所該希望的。

    ”式歐如此想去,雖然費了許多轉彎的腦筋,然而實際還是應了老吳的約,安穩睡了一夜。

     次日在醫院料理已畢。

    到了晚間,鐘過六點,正要到老吳家去,忽然一個侍役跑來道:“吳院長來電話,請您去接。

    ”式歐正愁着此際自己若跑到老吳家裡,好像對祁姨太太有了急于攀附的心。

    老吳縱不讪笑,自己也覺厚顔。

    如今聽他來了電話,料道是來催請,自己正好趁這催請之機,乘勢前去,也算有了台階。

    便忙忙地去接。

    哪知拿起話機,問了一句,不想那邊說話的竟是女人聲音,聽着很是耳熟,心中正在詫異。

    隻聽那邊道:“您是張先生麼?”式歐應了一聲。

    那邊又道:“我們是惠明樓飯莊。

    吳院長在這裡請客,請您過來。

    ”式歐更詫異道:“吳先生不是在家裡請客麼?怎又改了地方?”那邊遲了一會,才答道:“因為家裡不方便,才改在這裡。

    ”式歐這時才想起該問那邊代表老吳說話的是何如人也,便問道:“您是哪一位?”隻聽那邊笑聲道:“我是女招待。

    ”說完這一句,就把線斷了。

    式歐暗想這惠明樓是很規矩的大飯莊,而且生意興隆,用不着女招待招徕。

    日前曾被人約在那裡吃過兩次飯,都未見女招待的影兒。

    怎這幾天又添上這種點綴了?便也不多思索,略自整理衣服,就出門坐車直到了惠明樓。

     進門問那在門首送迎的人道:“吳先生請客在哪個房裡?”那人看了式歐一眼道:“您貴姓?”式歐暗詫向來沒聽見過飯莊招待人,像阍者一樣向吃客詢問姓名的。

    但仍随口答道:“我姓張。

    ”那人也不答式歐的話,隻舉手向裡讓了一讓,口裡喊道:“七号。

    ”接着裡面一疊聲答應。

    式歐便走進去,便有堂倌領導上樓,走到一間房前已另有個堂倌伺候着把門簾揭起。

    式歐意料着既是老吳在此請客,請的又是祁姨太太,當然有老吳的夫人作主人,此外當然還有陪客,進去當然有一番寒暄熟套。

    便先在腹内預備下應酬的言語,以免臨時失儀。

    哪知進得門去,屋内竟悄然無人。

    式歐隻道這引路來得夥計誤會自己是個獨身吃客,所以引進這個空房,便要退出,向堂倌诘問。

    卻在一轉身之際,倏的見門旁偏左的牆角椅上,端坐着個美貌女子。

    卻是低着頭兒,面貌瞧不清楚。

    式歐倉卒一看,不是老吳的夫人,又不是祁姨太太,還以為是老吳請的旁的客。

    卻又不知老吳這做主人的何以不在屋裡?自覺不大方便,低下了頭仍要退出。

    這時忽聽那女子叫道:“張少别走,吳先生就來。

    ”式歐聽說話聲音,就是方才打電話的人。

    這次近聽親切,更覺耳熟。

    連忙定睛再看,立刻大吃一驚,原來這個女子絕非式歐所能想到,更不是老吳預約請客這一會上的人。

    原來竟是那前幾日一見傾心,又被黃瑞軒幾語拆散的那個名妓柳如眉。

    不由吃吃地道:“你……你……怎……”柳如眉才亭亭立起,面上似笑似嗔,輕移蓮步慢慢向式歐面前走來,手扶着桌子,望着式歐冷然一笑,卻不說話。

    式歐心裡更沒了主意,隻得又問道:“今天請客有你麼?”如眉微曬,遲一會才穩穩地說道:“誰請客?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