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中卻被黃瑞軒看出馬腳。
如眉向來自诩手段高強。
黃瑞軒又是花業老将,久已匿迹銷聲,所以如眉并沒顧忌到瑞軒身上。
及至式歐一行人走後,她還以為把鐵索已套在張八這條孽龍的頸上。
憑他如何夭矯,也逃不出自家的掌心。
以後隻消輕輕使幾個花招,最低也能萬金人橐,便喜孜孜自己構造空中樓閣。
到夜午以後,那朱上四循例前來值宿,如眉高高興興地把這事告訴了他。
朱上四原是蔑片名家,曾與張八幫閑許久。
從一年前張八杜門不出,才斷了交往。
他聽了如眉的話,自也欣喜,閑談間問起,“這張八鴉片瘾量如何?”如眉回說:“氣色極好,連紙煙也不動,何況鴉片?”朱上四大驚道:“你這是胡說了。
那張八每天三二兩的大瘾,我上月見他已瘦得不像樣子,怎說不吸鴉片?”如眉沉吟道:“或者現在已經戒了,不然便是他已吸足了煙才來。
朱上四遲疑半晌,搖頭道:“上次我瞧見他那煙鬼神氣,說不出的難看。
就是調養一年半載,也當不得你那氣色極好的批語。
這裡面大有毛病,你莫非錯認了人吧?”如眉道:“不能。
我前年和他見過兩面,看得清清楚楚,怎曾認錯?”朱上四想了一會又道:“張八來時穿的什麼衣服?”如眉道:“是很漂亮的深紫色西裝。
”朱上四笑着頓足道:“這你可錯到底了。
當初咱倆還沒認識的時節,我曾幫着他玩了許多日。
那時他還正在注意修飾,多麼貴重的衣服全有,單隻不喜歡西裝。
連穿西裝的朋友,也都不願意同走。
你想他那時尚且如此,如今他吸上大煙,又加上一個懶字,怎能又不辭辛苦的倒穿起西裝來?”說着又把張八舉止的特别處和說話口齒的毛病,舉出幾樣,都和如眉所見不同。
如眉也把式歐的神态細細描劃了一遍,也與朱上四所識的張八相異。
如眉原和張八接席為時甚暫,隔期又遠,印象已很模糊。
如今聽朱上四一說,細想了想,才悟到自已是誤認不禁啞然失笑,自悔枉費了心機。
但再仔細盤算起來,也不過虛耗了幾個鐘頭的算計,實際并無損失。
至于冷了對式歐的希望,預備等明天式歐赴約來時設法把他冷淡出去,也就罷了,此外并無他念。
及至式歐越日竟不複來,如眉省了心思,更淡忘了。
這件事好似雨過天晴,原可及此而了。
定料憑空出了岔頭,卻是過明堂惹的禍端,第三日過明堂吃醉了,同朋友去訪如煙,乘着酒意把黃瑞軒猜測的話,和式歐不來的原因,都和盤托出。
又說出式歐家中也是财主,不過比不上張八等語。
明堂走後,如煙把這些話都告訴了如眉。
如眉覺着被他人道着了心病,極為懊惱。
論起普天下妓女,哪一個不是以設井陷人為業?便不被人說破。
也自事實具在無可諱言。
即使有人說破,也不過還他個本來如此,有什麼懊惱可言?但是如眉的心理,卻是與衆不同。
她向來是殺人不染兩手血的慣家。
曆年使了許多招數,都是安穩成功,從未被人識破。
想不到這次事情并未着手,自家枉用了心思,倒被旁人落了話柄。
黃過二人又素來交遊廣闊,若把這事當笑話般去傳說,真個與自己名聲有礙。
而且自己那日如風似火地結識式歐,以後竟無聲無臭的作為罷論,更叫黃過二人抓住把柄,證明是自己失察認錯了人。
以柳如眉三個字的金字招牌,若在黃過二人手中失敗,未免不值。
便揣想了好久,決定此事不能如此完結,必要更進一層。
出乎黃過二人的意料以外,也叫他們認識自己的手段。
再退一步而思其次,那過明堂說式歐家中也是富戶,正可将差就錯,仍舊話應前言,把式歐抓來。
一來設法在他身上尋個生發,二來也可塞住黃過二人之口。
預備将來把式歐害到水盡山窮,再向黃過二人賣乖。
如眉拿定了主意,又和朱上四說明了。
朱上四素來曉得如眉這種好勝的脾氣,不易攔阻。
而況事成有利可圖,事敗于己無害,便給她參加了許多計劃。
當夜如眉便給式歐醫院裡去了個電話。
醫院回說沒有姓張的人,如眉便知式歐已信了黃過二人的話,對自己深拒固絕,更加憤恨。
正無法入手,恰巧次日過明堂到來。
說出老吳在家請客,式歐在被邀之列。
如眉思索許久,生出急智,料道自己若冒稱老吳改在飯莊請客,用電話催請,式歐未必不信。
式歐若信而即來,一和自己見面,便不愁沒有籠絡他的妙法。
到過明堂走後,如眉也自出門,要到這家飯莊去騙請式歐。
恰巧在路上遇見朱上四,便拉他同去看一看笑劇。
一面也預備若騙不得式歐到來,兩個人便同在飯莊小酌,聊自解嘲。
到了飯莊,如眉冒充女招待打電話。
可憐這不知世故的式歐,竟自中計而來。
如眉才吩咐了飯莊夥計,又把朱上四藏在隔室,自己靜待式歐。
式歐來到以後,如眉連真帶假,不卑不亢,若即若離,耍過一套手術以後,見式歐表面雖無何等表示,可是神情已被迷住。
自覺已把黃過二人的口兒封住。
他們再對式歐再說什麼,式歐也不會信了。
既去了破壞的阻力,式歐便沒法割舍自己。
當然要跳入這迷魂陣來,此後随便擒縱,都由我的意思了。
本要留住他多作一番維系的工夫,又不願把朱上四冷淡地抛在隔室,誤了行樂的光陰。
再說此際式歐已入籠絡之中,既抓住他的心,放開他也不怕跑到哪裡。
便将計就計,趁着式歐有老吳之約,便立即借此為題,把他打發走了。
這樣輕描淡寫的就辦了一樁大事。
而且毫不妨礙個人的逸樂,也足可見如眉的手腕了。
式歐走了,如眉就從隔室把朱上四喚過來,對坐同飲。
一面形容着式歐的稚氣雛心,談笑着當作下酒之物。
吃完飯如眉取出一張五十元的鈔票,會了三元幾角錢的飯帳。
堂倌給找回來四十幾元,朱上四就毫不客氣地迎上前接過,塞入袋裡。
如眉看着雖心疼,然而也隻得陪着笑臉,毫無怨色。
兩人攜手出了飯莊,照例的應該分手。
朱上四帶着就去賭博吸煙,柳如眉回去迎賓接客。
到夜午以後,一個花完了錢回來,一個賺得了錢候着,再實行那一宵的同居之愛。
今天卻因如眉随說随行,朱上四無意中也随着她走,竟走過一條大街。
才拐過街口,恰值迎面有輛包月車疾馳而來,車上的人向如眉點了點頭,又笑着瞧了朱上四一眼,就風馳電掣的過去。
如眉頓足道:“該死該死!怎又遇見了他?”朱上四并沒瞧見車上的人,便問道:“誰啊?”如眉道。
“這就是那個多管閑事的黃瑞軒。
我才把那張式歐說服了,想不到同你走路,又遇見他。
他若是也是到老吳家裡,還不定嚼什麼舌頭,說不定再壞了我的事。
”朱上四道:“遇見他有什麼關系?”如眉道:“我遇見他不怕什麼,同着你走遇上他,豈不又有得他說了?請問有幾個人不認識你?你的行當誰不知道?咱倆這樣親密,他還不明白麼?”朱上四道:“也是你太好嘔氣。
其實這張式歐也未必榨得許多油水,饒了他也罷。
這姓黃的随他怎樣好了。
”如眉道:“我這口氣嘔定了。
若不教張式歐倒了大黴,黃瑞軒瞪了大眼,算我白活了二十幾歲。
如今但盼黃瑞軒不是到吳家去。
從現在起,隻要張式歐先見着我,給他下個悶心釘,以後無論旁人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朱上四聽如眉說完,也不加可否,隻向如眉道:“回頭見面再說吧。
這樣走再遇見人,也不方便。
”如眉點頭。
朱上四便轉頭欲去,如眉又叫住道:“你到哪裡?”朱上四道。
“我到俱樂部去玩一會。
”如眉不悅道:“你又是去賭,總要給洋錢找了婆家,一會兒全輸淨了,再來榨我的油。
”朱上四忽然态度足恭,滿面含笑地道:“你不願意我賭,我就不去。
隻花個三元兩塊的到旁處去玩玩好了。
省得多費錢,惹你心疼。
”如眉輕輕頓足道:“大爺,還請賭去吧,我算怕你。
”說完就上了洋車,自家回去。
那朱上四滿面含着勝利的獰笑,望得她影兒不見,才自去遊樂。
上四對于如眉,曆來用的是擒縱和抑制手段,才把如眉制得如此服貼。
正如這次上四把如眉的錢拿去浪賭,如眉自不高興。
但是朱上四卻深進一層暗暗表示不賭時便須去嫖,如眉權衡輕重,甯願破費些淌來之财,絕不肯叫他人分去情夫之愛,自然承受上四的要挾,而堕入他的術中。
其實上四何當僅于去賭,依舊拿錢去狂嫖濫費。
不過在如眉面前,定要借賭為名,才易作無限制的需索罷了。
如今且說柳如眉回到班子裡,說不得就要打起精神,去應酬那一些進貢的冤桶,亂到十一點以後,聽旁屋裡夥計喊叫自己,忙趕過去看,隻見式歐獨自來了。
如眉心裡暗笑,果然隻消撒出一把神砂,便把這雛兒引進陣來。
但是面上還裝出一派正經,慢慢走進屋去。
向式歐招呼一下,便坐到對面椅上,脈脈相望,做出無限情愫。
卻是一言不發,坐了一會:又自娉娉婷婷走了出去。
臨出門時,還對式歐抛了個臨去秋波。
這本是如眉的一套通常媚術,但在式歐這樣初觀色界的人看來,已自覺得包含無量畫意詩情,禁得人咀嚼思量了。
可憐式歐此際守着一問空房,卻蘊着兩般心緒。
因方才在飯莊裡别過如眉,到老吳家裡吃飯時,那老吳又重新把祁姨太太給他介紹了,在座的人都把奇異的眼光望着他倆。
祁姨太太大約也受過老吳夫人的暗示,對式歐似乎添了許多羞澀,不似前夕見面時的落落大方,好像把個行雲流水的天仙,變成了又動凡心的玉女。
其實這種羞澀,合席的人都看出是中意式歐的表示。
但是式歐雖也覺察祁姨太太對自己不大菲薄,大有仰攀的可能。
無奈他心中存着如眉,縱然一時不能決定何适何從,可是又犯了那良心上的猶疑。
覺得自己這樣沒有目的東倒西歪,太是輕視女子的人格。
如眉一邊那等想望于我,還未略清眉目,如今不該又向這祁姨太太拉攏。
倘然兩邊都對我生了不可遇阻的愛情,那時我該順從哪一邊呢?再說順從一邊,就是抛棄一邊,豈不有傷天理?因而決定還是如眉曾向自己有過熱烈的表示,應該先在她這一方面進行,尋個水落石出。
倘然她果然是妓女積習太重,或是有什麼假面孔破露,證明她不是好相識,再反回頭進行祁姨太太這一方面也還不遲。
式歐定了這番傻算計以後,自以為還是一片中正之心,卻沒想到是絕大的錯誤。
又因他向來是孤寂慣了的,一片情懷,永遠沒個寄托處。
想不到在這同時之間,得着兩個美人對自己用情,立刻那狹窄的心房,鬥覺被愛情漲得連帶使胃口都失了作用。
眼看着酒飯當前,一些也吃食不下,而且仿佛虧心似的,不敢向祁姨太太正視。
好在席上雖疑他是面嫩善羞,不好意思對他調笑。
好容易把飯吃完,衆人分作兩組,一組是老吳夫人提議。
邀四位去陪祁姨太太打麻雀牌,式歐原在被邀之列。
但式歐不谙此道,隻可退出局外。
另一組是過明堂提議,邀那些太太不在場的男客,出去同嫖。
式歐堅辭不去,明堂就要強拉。
幸而黃瑞軒取笑道:“式歐是快有主兒的人了,不要引着他去胡鬧,留神有人不願意。
”說着把嘴向後房一努,明堂明白他說的是祁姨太太,便松了式歐,卻又拉住了老吳。
老吳為體貼式歐,堅意留他在女客局中觀戰,式歐因男客盡散,獨自攙雜在女人隊裡,太沒意思。
二則又惦記方才如眉相約之言,覺得今晚若不去訪她一次,未免太覺不情。
因此推說身體不爽,要回去歇息。
就獨自跑出吳家,徑直去看如眉。
且說如眉出了式歐所坐的屋子,一直跑到如煙房裡,見如煙正同她的恩客小趙兒,并肩偎倚地喁喁情話。
如眉皺了皺眉,卻又不便說什麼。
她心裡明知道如煙對這小趙兒愛得入迷,常自暗地裡給小趙兒許多特别便宜。
原該切加管束,給她斷絕了往來,無奈自己先養了個不争氣的朱上四。
上梁不正,怎管得底梁不歪?再說如煙生意正在很紅,怕拘管緊了,惹她生出旁的念頭。
倘若投了濟良所,反而人才兩空。
所以隻好暫取放任主義,徐圖計較。
故而當時見了如煙和小趙兒的情形,隻沉了沉臉。
那小趙兒卻又别有思想,久對如眉存着不臣之心,恨不得一箭雙雕。
所以當時連忙站起,搔首弄姿的叫了聲“大姐”,如眉淡淡的向他稱呼了一聲“趙二爺。
”表示出那尊而不親的态度,便向如煙耳朵邊低語了兩句。
如煙滿面不悅,隻望着小趙兒發怔。
如眉向如煙附耳低言的是因為自己的房間要給朱上四留着,省得上四來了嘔氣。
式歐又是待要籠絡下手的人,不好蹾在空房裡,所以向如煙商量借用房間,也就是要小趙兒挪出如煙的本屋。
但是如煙正在把小趙兒看待得像心肝寶貝,聽了如眉的話,十分不願。
卻又為難,待依從了又怕委曲了小趙兒,或者竟因此把他得罪,待不依時,又恐惹惱姐姐,所以不得主意。
這時如眉看了牆上的挂表,已到十一點半,心下十分焦急。
因為朱上四照例在一點前到來,他來了以後,自己再要留住式歐談判,說不定就許惹起上四的疑心。
雖然事先已把式歐的事和他說明,可是上四向來脾氣沒準。
又愛嫉妒,鬧到他撚酸嘔氣,就大費手腳了。
所以要趁這些須工夫,在式歐身心之中,布散了麻醉藥劑,再立刻攆他走去,就算面面俱到咧。
于是如煙的這間房子,此時更為如眉所需要。
當下她見如煙怔神不答,怕她犯了犟脾氣,和自己硬挺起來,倒誤了事。
便改變了方針,滿面露出笑容,和小趙兒道:“你又和我們小妹嘔氣了?”小趙兒忙分辯道:“沒有沒有。
”如眉道:“沒嘔氣,怎把她氣得這樣?撅着小嘴不言語,你給哄好了沒事,哄不好今天一夜也不許你走。
現在你先領她到外面逛逛,回來我請你們吃點心。
”如眉這幾句話,必然大有效力。
小趙兒明白她話裡的意思是要自己和如煙現時讓開這間房屋,便以容留自己在這裡和如煙過夜為交換條件,連忙唯唯答應,拉了如煙就向外走。
如煙也因小趙兒有人才而無錢财,向來為如眉所薄視。
雖然來往了半年,如眉總不準如煙留他過夜。
一向總是擔驚受怕的偷偷摸摸,何曾享受過一個良宵永夜?如今聽如眉這一吩咐,雖然詫異,可是非常驚喜,便和小趙兒攜手攬腕地跳出去了。
如眉望着他們的後影,冷笑了一聲,便喚進個夥計,把屋裡略略收拾,吩咐将空房裡的張二爺請過來。
一會兒夥計揭開簾子,式歐走進來。
見如眉正在床上斜卧,臉兒被電燈映照,皎然有似玉光,好似在月下一樣。
微饧星眼向式歐輕輕一笑,把櫻唇向床邊一努,似乎叫式歐在身旁落坐。
式歐又仿佛進了廣寒宮殿,會着了天上嫦娥。
心下十分忐忑,隻可徐徐在她卧處稍遠坐下,用側面向着她。
正不知說什麼是好,那如眉也把一切情愫都運在兩隻眼裡,隻望着式歐。
兩下都不作話,過了半天,還是照樣。
但是這時如眉心裡作何思想不得而知,或者竟是發着極端卑鄙龌龊的念頭也未可定。
可是式歐此際的思緻,卻高到極頂了。
他以為如眉雖沒說話,但是左眼光已把芳心都表現無遺。
本來真正的愛情,是不用口舌曉曉的,隻用眼光表示就足夠了。
若沒有愛情,怎能發出這種情光來呢?接着他又把腦中所存的爛調陳篇,都勾了起來。
覺得如眉看自己的這兩隻眼,正是古人所吟詠贊歎的。
牛女隔河相望,必也是這般眼光。
楊貴妃回頭一笑百媚生,必也是這等情緻。
崔莺莺對張生臨去秋波那一轉,必也是這般顧盼。
再說息夫人三年不言,想那不言不語像木雕般的美人,有何可愛?怎楚王還自戀之不已?如今才知這個道理。
像如眉這靜默含情的韻緻,又豈是信口曉曉的所能及呢?式歐這裡隻頤把如眉看得高到三十三天以上,那邊如眉卻隻管思索她那奸盜邪淫的事。
雖然兩眼觑定式歐,卻是望而未見。
有時想到朱上四身上,不知怎的臉上泛出紅霞。
式歐看着哪能曉得她心裡的穢惡,還隻當對着自己生出嬌羞,心裡倒陣陣為之銷魂蕩魄,跟着就情不自禁起來。
如眉思定神回,瞧見式歐這般景象,不禁暗自冷笑。
論起這種娼妓以及優伶等類,差不多是邪僻性成的人。
偏有一般癡人自命風流,把她們看得清高無比。
有時還用極清高的手段去對待她們,像捧以詩文等等蠢事。
她們也自然裝出一付假面目,叫這些癡人來入套,而背後沒有不笑罵的。
作者以為世上再沒有比這些癡人再可憐的了。
話說倆人默然相對了許多工夫,式歐腦中已不知幻變多少美的思想,才見如眉微作呵欠,情思蕩漾地道:“怎麼樣?在老吳家這頓飯吃得很高興吧?”式歐聽了,倏地又想起那位儀态萬方的祁姨太太,不由紅了臉,沉了半晌,才吃吃答道:“不過如此,幾個朋友随便湊熱鬧罷咧。
”如眉笑道:“旁的朋友自然隻為湊熱鬧。
你憑心說,你是湊旁人的熱鬧麼?你不必瞞我,我早聽過二爺說,這一席是什麼皮條酒了。
咳,傻子傻子,你還藏頭露尾的不拿我當好人呢。
除了我,旁人都是好的。
等将來你受了害就明白了。
”說着又歎息了一聲。
式歐聽如眉語中大有微意,忙問道:“怎麼說?我受誰的害?”如眉冷笑道:“這我可不能說。
我既錯認你是張八,打算敲大竹杠,害你的或者是我,也未可知。
”式歐曉得她這是回顧前文的氣話,隻得軟央道:“這你又何必嘔氣。
那全是朋友們胡亂嚼說,又不是我故意冤屈你,何必望心裡去?如今且說正經,請你告訴誰要害我?”如眉作出憐憫之色道:“我絕不能說,說你也不信。
我不必裝傻充愣,反惹你再起疑心。
好在旁人害你也不是要你的命,既然沒有大危險,我不說破也不算缺德。
如今你隻去交你那些位好朋友吧。
等你将來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再來找我,我自然救你。
那時就可分别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了。
”如眉越是這樣說得迷離惝恍,式歐越是聽得毛骨悚然,便更急于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