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感染到一種幸福,少年笑彎雙眼,上揚着嘴角,仿佛女孩就在眼前似的。
“你不是才十八歲嗎?”醫生驚訝,“你已經結婚了?”
“嗯。
”少年露出住院以來從未有的笑容風采。
“誰是那個幸運女孩?”大家一起露出微笑,“看你一臉幸福樣。
”
“我才剛分手,就被一個十八歲的小子刺激到。
”實習醫生跟在後頭,裝出一臉可憐樣。
醫生們開始聊天、調侃着,氣氛一片融洽。
少年望着移動的天花闆,腦海裡浮出杜玫兒甜甜的笑容。
玫兒一定很恨他吧?因為大多時間他幾乎對她不聞不問,仿佛當她不存在一般。
他的身體狀況時好時壞,卻沒有糟到無法跟她聯系的地步,他是刻意的、存心地忽視她。
因為他每天都在跟死神搏鬥,是今日躺下,就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明日陽光的人哪!
一個沒有明天的人,有什麼資格讓一個健康的女孩等他?
到了美國後,他的身體每況愈下,甚至以醫院為家,每次的發病,他都覺得他的時候到了。
看着爸爸媽媽心急如焚,瞧着他們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的神情,他深深地知道,自己是個累贅。
遙遠的另一端,有個女孩也在擔心他,他不能讓她也遭受那種痛苦。
心髒比想象中難等,他不時遇見隔壁病房有腦死的病人,看着爸媽去求對方家屬捐贈器官,然後被羞辱、被追打着離開病房;也常見到比他先得到心髒的病患歡天喜地的全家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然後手術後排斥嚴重,沒兩天就往生了。
醫生說,他脆弱的心髒已經無法負擔他成長的身體,如果再不盡速移植,隻怕他捱不過十九歲。
苦等不到心髒,他意識到自己一隻腳已經踏進棺材,不該再讓玫兒等他。
所以清醒時,他會忍着思念,不跟玫兒聯系,隻是看着她的照片靜靜度過還能呼吸的每一天。
他要爸媽答應他,不讓玫兒跟他們一樣承受這種悲傷的沉重壓力、承受那種随時會失去他的痛苦,所以不能對玫兒提起他的病情,也不要提起他好想她。
爺爺奶奶生病的消息傳來時,他緊張地想要立刻回國,結果由于情緒過度激動,當晚就發病,再次進入手術房,又在胸前劃上一刀。
醒來時,爺爺奶奶往生的噩耗便已傳來。
想哭但不能痛哭的感覺是什麼?他深深地體會到。
若激動大哭,他立刻被注射鎮定劑,隻能虛弱地躺在床上,含淚無聲想他最親愛的爺爺奶奶。
他原想不顧一切地回國去看爺爺奶奶最後一面,卻又因為悲傷過度陷入昏迷;醒來時,管家告訴他,爸媽已經飛回去,要他安心養病。
然後,今早醫院通知他,他等到心髒了!他傳了封短信給爸媽,請他們保密,如果幸運的話,他們返國時,就會看到重獲新生的兒子。
如果不幸,也隻是提前結束他痛苦虛弱的人生罷了。
進了手術室,一切就緒,他們即将麻醉他。
很奇怪,他滿腦子全是杜玫兒的影子。
沒有回去吊唁,還給了她那張字條,玫兒一定氣炸了吧!她會認為他無情無義、冷酷無情,連最親愛的爺爺奶奶去世都不在存乎。
她會更加恨他吧!恨也好,總比懷抱着那份愛戀,等待一個不知道有沒有明天的人好。
“準備好好睡一覺了嗎?”護士溫柔地對他笑說。
“嗯,”他微微一笑,忽然僵住,“等等!”
所有人都看向他,有些驚訝。
“把另一封信撕掉,寫中文的那一封。
”他看向護士,緊張地交代,“答應我,你等會兒一定會撕掉那封信。
”
“好。
”可那一封信不是寫給他妻子的嗎?
“如果我死了,”他雙眼凝視着醫生,“不要讓我妻子知道。
”
沒有人回答他,因為沒有一位醫生會希望病人死在自己的手術台上。
“你很愛她的話,就該努力活下來。
”
有個聲音,飄飄渺渺的,他聽不出來是誰的聲音,但是字字句句清楚地傳進腦子裡。
是的,如果他死的話,就别讓玫兒知道他的情況。
讓她恨着他、厭惡他,然後在失去所有音訊的某一天,她會徹底忘了他。
忘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