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期待他能否定她已經死亡的說法?
這個三隻眼貪生怕死?
跟他記憶中的三隻眼完全不同,難道是他美化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斟酌道:
「我記得,我們将法器化為玉佛,交給柯家世代流傳。
你轉世在柯家,身上應該有那玉佛……」
「我有我有!所以我沒死?」這麼容易激動到眼淚又噴出來了?時間實在太久遠了,他真的有點忘了三隻眼會不會為生死哭成這樣,但他記得三隻眼勇敢又聰明,不曾軟弱過,眼前這名女子明明有三隻眼的氣,怎麼……思及此,他掌心略為接近她的眉心。
她吓得側頭避開,又退開幾步。
還沒碰到她的第三隻眼,就能感覺那面皮下塵世間淡淡的混濁之氣。
在世間的另一個他,亦是如此,隻是這三隻眼的情況似乎更嚴重些。
外頭的世界真這麼糟?
他忖思一會兒,坦白道:
「那玉佛就是修行的法器。
既然轉世後你識得我……呃,識得薛重陶,想必是他在你危急之時送你進來,保住你最後一息,隻是……現在保住你一息,接下來要怎麼讓你平安回去就麻煩了。
」
他當作不知道三隻眼很愛哭,更假裝沒聽見她哭到連喉嚨都發出怪聲了。
「這裡不受生死之限……那個,你聽見我說話了嗎?」他怕她哭得太大聲,他話白講了。
「嗯!我都有在聽。
」她抹去眼淚。
如今的她,感激薛重陶感激得要命。
她吸着鼻子問着:
「那你,你是他的誰?」雙胞胎?還是像電視裡的那種式神?
就算他告訴她,他是薛重陶的祖父她都信了,現在在她的世界裡愈是奇怪的事愈正常,要平凡那才見鬼了呢。
「我?」細眸裡光華流轉,他笑道:「薛重陶就是我,我就是薛重陶,隻是,一個在法器裡修行,一個在塵世裡等人。
」
因為太玄妙龐雜了,她愚鈍的腦力完全無法負荷,于是乎,他領她到修行小屋後,她立即在他吃驚的目光中蒙頭就睡。
據說,薛重陶自上古時代就已經在修行了,在漢朝不幸遇劫後,蒙她的前世三隻眼相救。
可惜,他還來不及還恩,三隻眼就因故死亡。
他不還恩,心中始終有挂念,修行無法再躍進,于是就在塵世裡開始漫長的等待。
這一等,就等了上千年。
出乎他意料的,世間歲月在流逝的同時,世間之氣也漸漸混濁了。
昔日修行的環境不再,加以薛重陶本質上是人,難保在漫漫歲月裡意志轉弱,毀壞修行信念。
因此,他将修行的部分進行切割,一分為二,将元嬰留在修行中的薛重陶身上,進入法器保有修行道,而本人則在獨世裡繼續等待着三隻眼的轉世。
一旦還恩了,修行之路大展,脫出三界五行指日可待。
「隻是,」修行中的薛重陶瞥她一眼,嘴角揚起:「我想,那樣的世間太傷了,連三隻眼都被……」
果然是薛重陶的一部分,連諷刺人都還能笑得這麼無辜,她當作沒聽見沒聽見。
她哪是三隻眼?她的額頭要真爆開一隻眼,以後回家豈不是讓人當妖怪……
她能回家吧?隻要她能活着回家,就算他說他是玉皇大帝她都信。
「她在裡頭睡着了。
」那比礦泉水還清的聲音在竹屋外說着。
有他的聲音在,她安心許多了。
他說,當年薛重陶道行甚高,在法器裡創造天地是輕而易舉,隻是這裡不宜留人類……她倒覺得這裡陽光明麗微風和暢,天空晴朗空氣清新,連她這個俗世人都能感受這是塊靈秀之地。
她暗歎口氣,想騙騙自己是做夢也不可能。
「這三隻眼是不是……怪了點?跟我記憶裡的不大一樣……」
薛大爺,您就直說了吧,您不敢相信轉世前後差這麼多,當然差的是那個轉世後的柯嬌嬌。
别以為她沒看見他極力掩飾的表情。
一開始,他對她很有「舊情」,甚至随口說了一句她完全無法理解的詩句,然後望向她。
二人默然對看良久,他才隐含失望客氣一笑,讓她上床睡大覺。
她要是連眼皮都不眨就能對出下一句,她就是天才國寶了,好不好?
外頭的薛重陶又不以為然道:
「……我已經問過她,她不想随我們修行,她說她什麼都不要,隻想回家。
隻要她能活着回去,從此就算還清一切,不再相欠。
」
他是在跟掃地童子說話嗎?她合着有點發熱的眼,緊緊抱着棉被。
「你終于食妖了,這是遲早的事不是嗎?如果當年不是為了尋找她,不得不與那些妖為伍,又怎會痛下決心,一分為二?」
全程都是他在說話,完全沒有其它人在附和。
反正現在已由她驗證這世界無奇不有,一個人愛自言自語隻能算是小事。
自她墜入這奇怪的世間後,她一直不敢太深相想,但自遇上他後,她真的放心了。
有人掀開了竹簾,來到竹床邊。
溫熱的掌心輕壓她的額面。
「丫頭,你還真是笨蛋,連要死也這麼吓人……」
她眼眶一熱,心情蓦地放松,終于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