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讓我跟誰交朋友我就跟誰交朋友。
甚至連娶媳婦,也是家族安排好的。
我自己不能選,包括納妾!”
“我家窮,納不起妾!”程名振笑了笑,沒好氣地回應。
宇文士及輕輕歎氣,“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希望自己不屬于宇文家族,那樣的話,至少可以交幾個真朋友。
但我卻擺脫不了。
一切都注定了的。
家族地位高了,我跟着享受榮華富貴。
家族倒了,覆巢之下沒有完卵。
家族做了善事,我跟着受稱頌。
不過我們宇文家,在外界看來也沒做過什麼善事!”
“宇文将軍喝醉了!”程名振笑了笑,低聲安慰道。
“别人離得遠,看不見。
你自己心裡明白就好!”
“是啊,别人離得遠,看不見。
我自己心裡明白。
明白得很!楊玄感叛亂,我跟李仲堅一道揮師平叛,他三番五次救了我的命。
事後,我親眼看着我阿爺如何用計奪了他的軍權和功勞。
突厥人圍困雁門,士兵們每天隻吃一頓飯。
我親眼看着我哥哥把軍糧偷出去,賣給突厥人。
我發現了,卻不能吱聲,因為他是我哥哥,他倒黴我跟着也倒黴。
我哥哥準備逼宮篡位,我也不能吱聲,因為事情一旦敗露,抄家滅族,我也跑不了!”
“你可真夠倒黴的!”程名振放慢腳步,很同情地說道。
宇文士及這家夥肯定喝醉了,否則不至于什麼話都往外掏。
隻是這些話程名振不喜歡聽,聽了也派不上任何用場。
大隋朝已經成為過去,将來的大唐,肯定或者屬于李建成,或者屬于李世民,無論誰接替了皇位,因為他程名振今天的選擇,到時候都隻是個靠邊站的外圍武将,永遠不會參與到核心當中去。
“是啊,非常倒黴!”宇文士及彎下腰,想吐,卻吐不出來,鼻涕眼淚一起往外流。
程名振上前給他捶了幾下,低聲勸道:“算了,别想這些了,都過去了,不是麼?”
“事情過去了!當時的感覺卻留在了心裡邊!”用貢綢袍袖胡亂擦了擦,宇文士及直起身子,繼續喋喋不休,“所以我最恨這個家族。
恨不得他不存在。
但當他真的被人給滅了,我又痛得死去活來!我得找個大靠山,否則根本沒法給家人報仇。
所以我立刻投靠了大唐。
如今仇報完了,被殺的家人可以瞑目了。
我卻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幹什麼了!”
“不光是你,我也不知道!”最後一句話,終于在程名振心裡引起了一點共鳴。
歎了口氣,他低聲附和。
“你也不知道?”宇文士及楞了一下,瞪圓了眼睛反問,“你能走到今天,可全憑的自己真本事。
不像我,成也家族,敗也家族!”
“唉……”程名振低聲歎了口氣。
交情太淺,他不想說那麼多。
有些話,即便是對着王二毛,也無法說明白,更何況是跟自己出身、經曆天差地别的宇文士及?想得太多的武将通常下場都不太妙,王伏寶的例子在那擺着,他沒必要重蹈覆轍。
“我還真沒看出來,咱倆同病相憐!”宇文士及等了半晌沒等到程名振的下一句,笑着搖了搖頭,“也是,你還真跟别人有點兒不一樣。
提起加官進爵,連秦叔寶那樣的人都兩眼放光,你卻好像不怎麼熱衷!”
“功名但在馬上取!叔寶兄心中縱有所求,做得也光明磊落!”程名振不想貶低别人個,趕緊又補了一句。
天策府的諸位将領當中,秦叔寶是跟他交情比較不錯的一個。
此人年齡大,閱曆深,待人接物也非常懂得分寸。
從不讓别人難堪,有時甯願自己吃點兒小虧,也會成全别人的功勞。
“是啊,丈夫生來當縱橫!那些死在劍下的家夥,隻能算他們倒黴!誰叫他們運道差,本領也差來呢,活該成為你我的墊腳石!”宇文士及笑了笑,酸酸地說道。
這話又不小心戳到了程名振的痛處,令他眉頭微微一皺,“宇文将軍喝得太多了。
程某可從來沒想過踩着别人的屍體往上走!”
“看我這嘴巴!”宇文士及輕輕打了自己一巴掌,“我的确喝多了,你别跟我一般見識。
跟醉鬼說話,誰認真,誰就傻了!”
程名振将頭轉開,懶得跟這家夥較真兒。
比起某些陰險的家夥來,宇文士及算不上太令人讨厭,也沒有必要得罪。
“喂,你不高興了!”見程名振不接自己的茬,宇文士及小心翼翼地詢問。
“沒有!我剛才也喝多了!有點不舒服!”
“兩個醉鬼,一路醉話!酒醒之後,就什麼都忘了!”宇文士及指了指程名振的鼻子,又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
“沒事兒,我記性不好。
你說什麼,沒說什麼,明天一早肯定忘得幹幹淨淨。
”
“我也一樣!”程名振心有靈犀,笑着回應。
“你去探望過殷秋他們,甚至想勸他們投降?”宇文士及突然收起笑容,正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