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二十章

首頁
    家之主因為社會地位低下而遭受的自卑之苦多多少少地影響到了他們全家,他本人就是帶着這樣一種心靈的創傷離開他的雙親的;然而,他為什麼沒有去讨他父親歡心,讓自己去替他彌補這一缺憾,他為什麼要讓他那要求兒子至少當上行政專員的希望落空,這其中的一個原因似乎恰恰就在于他對他的那種行為的耿耿于懷。

    人家供他中學畢了業,還送他進大學念書。

    可是,他甚至連第二次國家考試都沒有能夠通過,相反,他潛心于文學,甯可放棄家裡的任何經濟幫助,也不去滿足父親那熱切的、但卻讓他反感的願望。

    他用自由的格律寫詩,用純粹的散文寫批評文章和短篇小說,然而,迫于經濟壓力,同時也由于他的創作并非那樣的才思泉湧,他于是把工作重點轉到了翻譯,尤其是他最喜愛的語言——英語的翻譯上面,不僅為好幾家出版社翻譯英國和美國的娛樂性強的純文學,而且還受慕尼黑一家豪華珍品出版社的委托,翻譯較為古老的英文作品,斯柯爾頓的道德劇,弗萊徹和韋伯斯特的一些劇本,蒲柏的某些教育詩,但首先是搞出德文版的斯威夫特和理查德森。

    他為這些作品配寫實力雄厚的前言,他的翻譯一絲不苟,他對文體風格很有感覺,而且他這人也很有品位,他醉心于對原作的精确再現,竭力追求語言表達上的一緻性,他挖空心思,想盡辦法,越來越深刻地體會到再創作的刺激和艱辛。

    然而,他由此而在另外一個層面上陷入那種和他父親一樣的精神狀态。

    因為,他覺得自己富于原創能力,天生是當作家的料子,而這個服務于異國财富的工作實屬迫不得已,不僅讓他殚精竭慮,而且還給他打上屈辱的印記,所以,一說起來,他便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吐。

    他本來是想當作家的,他也堅信自己就是的,然而,可恨的是,為了掙錢口,他卻不得不做了個搞翻譯介紹的文學工匠,這促使他用輕蔑的口吻去批評别人的文章,同時也成為他日常抱怨的對象。

    他常常說:“我要是有時間工作而不必賣苦力的話,我倒真想叫你們好好看看我的本事!”在這一點上,阿德裡安是願意相信他的,但我,也許我的評價過于苛刻,但我猜想,他的這種未能如願以償實際上一直以來就是他喜歡找的一個借口,有了這個借口,他就可以自欺欺人,掩蓋他缺乏真正的有說服力的創造力的事實。

     但是,不管怎樣,要把他想成一個陰郁易怒的人則是不可能的;相反,他非常快活,甚至可以說是滑稽,他天生具備盎格魯-撒克遜的幽默感,性格也和英國人所說的“孩子氣”一模一樣,隻要是英格蘭的子孫,他總能做到見面就熟。

    他們以旅遊者、大陸觀光客、音樂迷來到萊比錫,他和他們相處融洽,心有靈犀一點通,他用他們的語言同他們交談,随心所欲地胡侃,他還善于極盡滑稽之能事地去模仿他們本人在說德語方面的嘗試,他模仿他們的口音,模仿他們因受母語的強大影響而不會使用口語表達,模仿他們這些外國人所偏好的極其書面化的代詞“那個”,如他們愛說:“您參觀參觀那個!”而實際上他們想說的隻是:“您瞧那兒!”他的表情也和他們一模一樣——而我到現在為止還沒說過他長什麼樣呢。

    他的外表很好,如果撇開他那因為境況所迫而千篇一律的寒酸着裝不說的話,他是一個很優雅、很健碩、很有男士風度的人。

    他的面部表情引人注目,十足的貴族氣質僅僅因為西裡西亞人常見的有點分裂并同時女性化的嘴形而受到輕微的削弱。

    高大、寬肩、窄臀、長腿的他天天穿着同一套行頭:一件已經相當破舊的方格馬褲、一雙羊毛長襪、一雙粗糙的黃色鞋子、一件粗亞麻布襯衫,襯衫的領子是敞開着的,襯衫的外面随便罩件顔色已經無法确定、袖子也太短的夾克。

    他的兩隻手,其十指修長、優雅,橢圓的隆起的指甲形态優美,這樣一來,他的整體形象便呈現出無可否認的紳士風度,他甚至敢于穿着那身反沙龍的日常裝束去參加各種必穿晚禮服不可的社交聚會,不管走到哪裡,他總是比他的那些穿着得體的黑白禮服的對手更讨女人的歡心,而在這樣的招待會上,人們發現,他是女人們毫不掩飾地表達傾慕之情的焦點。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他的衣着太寒酸,而他為此所找的理由則是缺錢,他動不動就會說他缺錢,不過,他的騎士風度倒并未因此受到絲毫影響,相反,這種風度作為一種自然的真實甚至沖破了外殼的阻力,實現了自我的價值,閃爍出耀眼的光芒。

    然而,盡管如此,這種真實卻又是摻雜了一定成分的虛假,所以,從這個複雜的意義上來講,席爾德克納普也是一個徒有其表的騙子。

    他雖然看上去像個運動員,但實際上卻不是那麼回事,因為他根本不參加體育運動,僅僅隻是冬天在薩克森小瑞士和他的英國客人們一起滑過一點雪,而且還因此患上了腸炎,那程度在我看來還不算輕呢;另外,他的臉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