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對於她腹中胎兒的命運一無所知!老天,每個人都是迷惘的,即使到最後印證了你賜予我的并不是正确之道,那又如何呢?并沒有什麽是錯的,隻有窮極一切的欲求,而我想要永遠與你一起活着。
』
他睜開眼睛,看着機艙的天花闆,反射在柔和木質牆壁的黃色燈光;同時,他看到圍繞四周的花園、香氣,花朵的圖像幾乎從枝杆處綻裂開來。
他們站立於死去樹木與紫藤花交互纏繞之處,他所知曉的某個東西赫然回返在古代的語言中,花朵與血液是相同的字眼。
他驚覺到尖牙闖入頸部的戳擊。
他的心髒被一股強烈的力量忸絞着,那等壓力遠超過他所能負荷!倚在阿曼德的肩上,他看到夜色降臨,星辰如同那些潮濕芬芳的花朵一樣巨大。
天哪,他們正朝着天際飛升!
刹那間,他看到吸血鬼黎斯特駕駛着一輛純黑色的跑車,在夜色裡沖馳。
他的頭發被風往後吹拂,眼神充滿着瘋狂的幽默感與高亢精神,看起來像是一頭猛獅。
他轉過頭來看着丹尼爾,從喉嚨冒出低沈柔和的笑聲。
路易斯也在那兒,就在舊金山的秋維薩德羅街上的一個房間,從窗口望出去。
他等候着,然後說:『來吧,丹尼爾,如果這是注定要發生的。
』
但是他們并不知道那些被燒毀的聚會所!他們也不知道雙胞胎的事,以及危險的警訊。
他們每一個都在别館内,路易斯穿着一件長外套,倚着廊柱。
每個人,包括雙胞胎都在這裡。
『感謝老天你就在這裡!』他親吻路易斯的雙頰。
『咦,我的皮膚竟然和你的一樣蒼白!』當他的心跳停止、肺部灌滿空氣時,他大叫出聲。
又是個花園,周圍綠草茵茵。
不要把我扔在這裡,獨自飄零於人世間。
『喝下它,丹尼爾。
』教士以拉丁文說着,将聖餐式的葡萄酒灌入他嘴裡。
紅發雙胞胎拿着盤子:一個裝心髒,一個裝腦髓。
『以誠敬之心,我吞下聖母的心髒與腦髓……』
他坐起來,将阿曼德拉向自己,吸取一滴又一滴的鮮血。
他們倒卧在花床上,阿曼德躺在他的身邊,他的嘴湊向阿曼德的喉頭。
那血液真是難以言喻。
『來到神秘别館吧。
』路易斯說,撫摸他的肩膀:『我們都在等着你。
』紅發的雙胞胎相互擁抱,撫弄彼此的長發。
那些孩子們在演唱會場的門外尖叫,因為門票已經售罄。
他們會群集在停車場,直到明晚來臨。
『我們有門票嗎?』他詢問:『阿曼德,門票。
』
危險!那警訊來自於某個被困在冰層底下的聲音。
某個東西重重地擊中他,他正在漂浮。
『睡吧,我心愛的。
』
『我想要回到别館的花園。
』他想要張開眼睛,肚子絞痛無比,但又覺得遙遠。
『你知道他被埋在冰層底下?』
『睡吧,』阿曼德幫他蓋上毛毯:『當你醒來,就會如我一般,永遠地死去。
』
舊金山。
早在睜開眼睛之前,他就知曉自己在那裡。
他很高興離開那個鬼樣的夢:窒息、黑色,駕馭那兇猛的海浪。
那個隻有聽覺而沒有視覺、隻有海水感受與無限恐懼的夢境已經退潮。
在那其中,他是一個無力叫喊的女人。
趕快從夢中醒來。
冷冽的冬日空氣觸及他的臉,他幾乎品嘗到那雪白新鮮的氣息。
這當然是舊金山。
冷冽的溫度如同一件大氅般包圍住他,但他的體内卻是溫暖而美妙。
永生不死,永遠地!
他睜開眼睛。
透過夢境的幽暗,阿曼德囑咐他要留在這裡。
阿曼德跟他說,在這裡他是安全的。
就在此地。
法式的大門整個打開,那精心雕琢的房間像是阿曼德慣常憩息的華美屋室,如此令人心愛。
從大門那裡飄拂的純白蕾絲,在阿布森地毯上閃耀發亮的羽毛,在在顯示着美感。
他移動腳步,走出門外。
一叢枝街探入他與天空之間,那是蒙特利柏樹的僵硬枝葉。
就在樹叢之間的柔魅黑暗,他看到金門大橋的巍峨弧度。
濃霧如同稠密的煙,潑往巨大的高塔。
霧氣試圖吞沒纜線與橋梁,然後便消失無蹤,仿佛橋上的交通陣流将它燒融掉。
如此的奇景真是動人心魄,遠方的山脈因溫熱的燈光而凸顯輪廓。
潮濕的屋脊順着山勢往他的方向下降,樹芽在他眼前浮升。
這樣的柔和膚脊就像是大象的洞穴。
永遠的不死……
他用手拂過頭發,一陣柔和的悸動流通身體。
當他把手拿開,感到他的指印烙在頭皮上的戳記。
微風美妙地刺痛着他,他想起某件事,摸索着自己的了牙。
沒錯,既長又尖利的美麗牙齒。
某個人碰到他,而他轉身時因為過於怏速,差點就失去平衡。
這與以前的自己真是大不相同啊!他想要穩住自己,但一看到阿曼德就忍不住欲泣的沖動。
即使在幽深的黑暗,阿曼德的褐色眼眸還是焚着一股流轉之光,臉上的表情是如此的憐愛。
他走向阿曼德,觸摸他的睫毛,他還想要撫摸阿曼德嘴邊細緻的線條。
阿曼德吻他的時候,他顫抖不已。
那冷涼如絲的雙唇如同吻入他的腦海深處,簡直是思維碰撞的純粹電光。
『進來吧,我的孩子。
我們隻剩一小時不到的時間。
』
『那麽,其他人』
阿曼德迳自前往,看到重要而恐怖的事情,聚會所接二連叁地焚燒。
然而在此時,似乎沒有任何事情比他内在的溫暖與肢體挪移的悸動感要來得重要。
『他們正在竭力布局。
』阿曼德可是用口唇說話?聽起來異常清晰。
『他們懼怕着全體的滅絕,但是舊金山卻完好無缺。
有些人認為那是黎斯特乾的好事,為的就是要把僅存的吸血一族驅趕到他那裡;還有人說是馬瑞斯或者雙胞胎的作為。
也有可能是「必須被守護者」,他們帶着深不可測的力量覺醒。
』
雙胞胎!他感到夢境的黑暗面再度臨現,那個沒有舌頭的女人屍身……恐懼進駐他的體内。
不過,再也沒有什麽東西能夠傷害他了,無論是夢境或陰謀。
現在,他是阿曼德的孩子。
『這些事情可以容後再說,』阿曼德說:『你必須照我的話做,已經開始的就要把它辦完。
』
辦完?不是早就完成了?他已經重生。
阿曼德帶領他走出風中,來到黑暗中的一張床邊,擺設花瓶上所雕繪的龍如此鮮活,鋼琴的鍵盤如同森白撩牙。
觸摸它們吧,感應到象牙與天鵝絨的質地。
音樂從何處而來?獨奏着的、低沈哀傷的爵士樂小喇叭制止他的行動,音符飛蕩,現在他并不想移動,隻想要說他明白這一切,正在吸收着每一個支離破碎的音符。
他想要說,謝謝你帶來這樣的音樂,可是他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如許陌生:更加尖銳,但也充滿磁性。
就在外面,濃霧蓋過陽台,吞噬了夜晚。
阿曼德就在這裡,他可以了解這些,帶着他走出黑暗的房間。
『我愛你。
』丹尼爾說。
『你确定嗎?』阿曼德回答他。
這讓他感到發笑。
他們來到一個挑高的廊道,台階沈入陰影之内。
阿曼德催促他前進,他想要看清楚腳底下的地毯,馬黛蓮與百合花的紋路,但是阿曼德帶他進入一個明亮的房間。
他因為那光亮的洪流而屏息,光線流入皮制的沙發與椅子。
牆壁上的畫作真是不得了!
畫作上沒有确切形體的生物,是以黃色與鮮紅的顔料大筆一揮而就。
看上去栩栩如生之物,其實就是活的東西,這是千真萬确的。
你主旦出那些泅遊於奪目色彩的形體,而他們也以這等型态永遠存在。
他們是否也能夠以細小的眼睛看到你?還是說,他們隻能目睹二次元領域的天堂與地獄,被一枚扭曲的鐵絲懸挂在牆壁上?
他本可能會因為喉嚨深處如同小喇叭一般的呻吟而哭泣,但他沒有哭,隻是攫取到一股誘惑性的香氣。
天哪!那是什麽?他整個身體似乎由裡而外地堅挺起來,突然間他正看着一個小女孩。
她正坐在一張靠背扶手的椅子,雙足并攏,白嫩的臉龐環繞着閃亮的發絲。
她的衣服相當肮髒,從破爛的牛仔褲與襯衫看得出來她是個逃家的小孩。
即使有着污債與鼻頭上的雀斑,她看上去仍然是一幅完美的圖畫。
看看她的手臂,雙腿的形狀,以及眼睛:他正在笑着,但毫無笑意,隻是一種瘋狂的嗓音。
那古怪的笑聲聽起來險惡無比,他意識到自己正把她抱在懷中,而她微笑地瞪視着他,臉頰浮起兩片暈紅。
原來那香氣就是血的味道。
他的手指仿佛燃燒起來。
奇怪了,為何他可以看穿她皮層下的血管脈道,也聽得見她心跳的聲音?那聲音愈來愈大,顯得濕潤淫蕩,他忙不疊地從她身上閃開。
『老天,快把她弄走!』他大喊着。
『享用她吧,』阿曼德說:『立刻這麽做。
』
注解1:現存以古英文寫作的最長、最偉大的史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