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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恰逢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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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芷華連瞧也不瞧,隻挽着他的臂兒向巷内便走道:“有人立着礙我們什麼?”仲膺心中正為芷華沉醉,也不暇注意他事,就随他直走入巷。

     到了門首,芷華叫開了門,二人走入,一直上樓。

    芷華撚亮了燈,直入卧室。

    仲膺見房中景物依稀,不改當日。

    床帳位置,桌椅陳設,以及字畫文玩,都布置如先前一樣,絲毫沒有變易。

    并且房中一切,都曾經自己的摩挲,都能勾自己的回憶,不禁凄然興感,無端地流下淚來。

    芷華因日間奔波得倦乏了,進房先倒到床上,忽見仲膺悲感,便拍着床沿道:“仲膺,你來,我和你說話。

    ”仲膺忙走到床邊坐下,芷華凄然道:“仲膺,你這一年的苦也很受得夠了,我知道你受苦全是為我,你怎這樣癡心呢?”仲膺原本郁着滿懷悲感,見了芷華還沒得發洩,此際經她這幾句話一勾,突地歪身抱住了芷華,嗚咽起來,仿佛要把一年所經的委屈都發洩一旦之間。

    芷華自然也是盈懷幽怨,滿腹凄惶,不免陪他哭了。

     兩人哭了許久,倒是芷華先住了哭,坐起拭幹眼淚,把仲膺推起來,叫道:“喂喂,我請你來是要你哭給我聽的麼?你若果然喜歡哭,就盡今天哭夠也好,以後怕沒有許你哭的日子了。

    ”仲膺在此境地,心中所存的悲苦。

    本已一洩無餘,以後便似有些喜極淚溢,聽芷華一說這話,便已含淚而笑。

    芷華見了他那副神氣,不由也笑道:“瞧你這醜臉兒,滿頭是草,一臉的泥,再加上眼淚,簡直像個小鬼兒,我真看不慣,你快替我修理修理。

    ”仲膺道:“你還有許多要緊話沒對我說呢,何不趁這時早早告訴了我,也教我安心。

    ”芷華搖頭道:“你忙我不忙,反正金钗落到井中,事情已有在那裡,你說明白等會兒也沒要緊。

    ”說着就喚仆婦,打來一盆洗臉水,叫仲膺梳洗。

     仲膺收拾完畢,正要向芷華說話,哪知芷華又盈盈立起,向仲膺微笑了笑,便走向妝台之前,對鏡理起裝來。

    仲膺雖然領略到這伺候妝台的豔福,但他心中所忐忑的,是急于要曉得的先決問題,恨不得立刻明白,隻是芷華不慌不忙,也不敢催問,隻得耐下心去,先飽餐這久别的情人顔色。

    見芷華先洗了臉,然後坐在鏡前,從抽屜中取出粉匣脂。

    上面浮着塵土,就張口吹淨,歎道:“我不禦鉛華,已有一年,這些東西都陳舊了,又豈止寶钗生塵呢?”說着就着意地修飾了一下。

    撲粉以後,又在兩頰薄薄地揉了一層脂暈,用胭脂塗紅了櫻唇,才梳着頭發,想仲膺微笑道:“你看我還是以前的樣子麼?”仲膺見他眉黛生春,梨渦似笑,襯着方才兒微紅的眼圈兒,更覺豐姿絕代。

    心中暗想她一年來棄于梳妝,何以今天如此高興,塗脂抹粉地做出許多春色?芷華向來為人蘊藉,絕不肯随便一來,這必是已應了白萍的話,我已有了十分的希望了。

     仲膺正在呆呆地想,芷華已立起身來,指着屋隅的一盆菊花,向仲膺道:“勞駕,你摘一朵來,替我插鬓。

    ”仲膺忙過去,摘下一朵百花,替她簪在鬓角。

    芷華笑道:“上次還沒有忘記。

    ”仲膺聽了這話,才想起在前年和芷華發生感情之日,也是在秋天,也曾替她簪過一朵白菊,不覺更動了感舊之情。

    芷華又婷婷地立在仲膺面前,笑眼相望着道:“仲膺,你看我可還是當日形容?”仲膺瞧着道:“你仍是當初模樣,一絲未改,隻是我已經憔悴失形了。

    ”芷華道:“先不必談到你,你再看這房中的情形,可仍和你當日常來時一樣?”仲膺道:“我進門時已瞧過了,真個沒一件東西移動,使我好似又重入了一年前的夢境。

    ”芷華笑了一聲,轉身走到琴案之側,揭起蓋兒,輕輕彈了一曲鳳求凰,低啭珠喉,唱得低徊哀怨,韶味幽然。

    仲膺真不知芷華何以如此高興,隻覺有些異樣,卻是聽得氣蕩腸回。

     一會兒芷華唱完,又轉身向仲膺笑問道:“我這歌聲可是你當日常聞的舊調?”仲膺歎息道:“我聽了這歌聲,便想起去年初春的一天我害着小病,病倒在這房裡,那時你便給我唱歌排悶,也唱過這支鳳求凰的曲子。

    今天舊調重聞,那些光景恍如尚在目前。

    ”芷華點頭道:“這樣說,足見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并無改樣。

    ”說着長歎一聲,又凄然道:“可是我的事情卻大變了。

    ”仲膺愕然道:“你的事情有什麼改變?”芷華道:“你瞧啊。

    ”說着就開了櫃子,拿出一個大信封,放在寫字台上,拍着道:“你看你看。

    ”仲膺走到寫字台前,芷華已退到床上,躺着去了。

     仲膺自坐在椅上,拿起信封來時,見是白萍給芷華來的信,心中便有些明白。

    又把信封内的一疊東西取出,見是白萍的一篇長信,和一幅離婚書,另外還有一張白萍新婚的照片,便都仔細看了。

    心中暗想,白萍果然另和他人結婚了,所以死心踏地地把芷華托付給我。

    從此我和芷華中間便算毫無阻礙,以後的歲月都是快樂光陰,夙願竟從今天得償,不由心中大喜。

    又一轉想暗道:不對不對,一月前我和白萍相遇,在旅館中規定了這番情局,白萍并沒說起他到過南方,并且他曾叫我稍待須臾,等他把芷華和我中間的途徑開通,再給我來信。

    前一個星期,他的信來了,告訴我諸事已妥,可以和芷華相見,最好每天到粱園看菊,十有八九能與芷華相逢,那時芷華必有表示。

    若是連去粱園十日,還不能遇見,便可直到芷華家中,去訪她,也定能水到渠成,絕無阻格。

    我當日接了信,還摸不着頭腦,隻可依着他,到梁園去等。

    想不到等了六日便遇見了芷華,現在又瞧見了他給芷華的信,才明白白萍令我稍待。

    是容他去弄這些東西,看起來這裡面有種種疑窦。

    第一,白萍給我的信是由本埠所寄,而給芷華的信是由南方寄來,而我那封信的日期是在芷華這封信以後,但是上下也差不幾天,白萍豈有分身法兒,隔着千裡寄這兩封信。

    第二,看這照片中的新婦,容顔生得雖然不錯,隻是眉目間隐含蕩氣,絕不是正經女子,白萍怎肯和這等人結婚?第三,照片的夾紙本有照像館的名字,卻已用小刀鏟去了,這必是他要隐避這照像的地方。

    第四,他便是已另與他人結婚,也該另用方法使芷華知道,何必又是照片,又是離婚書,弄這一堆東西,叫芷華看了傷心?律以白萍平日性格,絕不為此過分之事,再說白萍若果與這梅君結了婚,上次在旅館就該和我訴說明白,以這個理由把芷華推給我,豈不較為名正言順,可以省去賭牌等等的無聊把戲。

    把以上種種攏總看來,其中十分可疑。

    但是白萍的立意何在呢? 仲膺雙手扶頭,正在苦思,忽然靈機一動,暗道:是了,這必是白萍和我在旅館分手以後苦心生出來的方法,他口口聲聲說替我和芷華中間掃除障礙,而我和芷華的阻礙便是他,所以他作此狡狯,把自己置身局外。

    看起來照片中的那個梅君,哪裡是什麼新婦,定然是個娼妓,或者是個野雞。

    白萍專為作這個證據,所以認識這樣一個人,同照一像,并且定是在本埠照的。

    他怕被人看出破綻,所以鏟去照像館的名字。

    至于這封信,所以從南方郵來,定是他把這封信托人帶到南方,然後再寄回天津。

    這樣一來省得叫芷華知道他還在本地,再去各處找尋,二來也免得叫她看出疑窦。

    他發出這封信,便算與芷華脫離了關系,就立刻寫信給我。

    教我乘隙而入。

    白萍這番用心,真也叫人可憐,令我生感了。

    可是由此看來,白萍既然沒有與旁人結婚,不過藉此為由,把幸福推給我。

    他定要自認作失意情場的人,成了槁木死灰,自去東飄西蕩,以後的光陰,全要銷磨于凄涼之中,我自己卻是得其所哉。

    日後思量起來,良心上怎能安慰?但是就芷華的情形看來,早先她故劍難忘,意欲重收覆水,所以把我看得稍輕。

    如今她接得白萍這封信,希望都絕。

    并且因自萍如此決絕,難免怨恨。

    當然侘傺之餘,又轉而就我,這自然是我難得的遭逢,但芷華又哪知白萍這番苦心,我若把這裡面情由對芷華說知,必然要勾起她和白萍的舊情,因而冷淡了對我的心,豈不又等于自殺?我若隐忍不言,固然與自己有益,隻是将來有生之年,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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