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也去嗎?”讓句子念起來叮當地響。
好文章讓人家願意念,也願意聽。
好文章不僅讓人願意念,還要讓人念了,覺得口腔是舒服的。
随便你拿李白或杜甫的詩來念,你都會覺得口腔是舒服的,因為在用哪一個字時,他們便抓住了那個字的聲音之美。
以杜甫的“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來說吧,“連三”兩字,舌頭不用更換位置就念下去了,很舒服。
在“家書抵萬金”裡,假如你把“抵”字換成“值”字,那就别扭了。
字有平仄——也許将來沒有了,但那是将來的事,我們是談現在。
像北京話,現在至少有四聲,這就有關于我們的語言之美。
為什麼不該把平仄調配的好一些呢?當然,散文不是詩,但是要能寫得讓人聽、念、看都舒服,不更好嗎?有些同志不注意這些,以為既是白話文,一寫就是好幾萬字,用不着細細推敲,他們吃虧也就在這裡。
第五,我們寫話劇、寫電影的同志,要注意這個問題:我們寫的語言,往往是幹巴巴地交代問題。
譬如:惟恐怕台下聽不懂,上句是“你走嗎?”下句一定是“我走啦!”既然是為交代問題,就可以不用真感情,不用最美的語言。
所以我很怕聽電影上的對話,不現成,不美。
我們寫文章,應當連一個标點也不放松。
文學家嘛,寫文藝作品怎麼能把标點搞錯了呢?所以寫東西不容易,不是馬馬虎虎就能寫出來的。
所以我們寫東西第一要要求能念。
我寫完了,總是先自己念念看,然後再念給朋友聽。
文章要完全用口語,是不易作到的,但要努力接近口語化。
第六,中國的語言,是最簡練的語言。
你看我們的詩吧,就用四言、五言、七言,最長的是九言。
當然我說的是老詩,新詩不同一些。
但是哪怕是新詩,大概一百二十個字一行也不行。
為什麼中國古詩隻發展到九個字一句呢?這就是我們文字的本質決定下來的。
我們應該明白我們語言文字的本質。
要真掌握了它,我們說話就不會繞灣子了。
我們現在似乎愛說繞灣子的話,如“對他這種說法,我不同意!”為什麼不說:“我不同意他的話”呢?為什麼要白添那麼些字?又如“他所說的,那是廢話。
”咱們一般地都說:“他說的是廢話。
”為什麼不這樣說呢?到底是哪一種說法有勁呢? 這種繞灣子說話,當然是受了“五四”以來歐化語法的影響。
弄的好嘛,當然可以。
像說理的文章,往往是要改換一下中國語法。
至于一般的話語為什麼不按我們自己的習慣說呢? 第七,說到這裡,我就要講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深入淺出的問題。
提到深入,我們總以為要用深奧的、不好懂的語言才能說出很深的道理。
其實,文藝工作者的本事就是用淺顯的話,說出很深的道理來。
這就得想辦法。
必定把一個問題想得透徹了,然後才能用普通的、淺顯的話說出很深的道理。
我們開國時,毛主席說:“中國人民站起來了。
”中國經過了多少年艱苦的革命過程,現在人民才真正當家作主。
這一句說出了真理,而且說得那麼簡單、明了、深入淺出。
第八,我們要說明一下,口語不是照抄的,而是從生活中提煉出來的。
舉一個例子:唐詩有這麼兩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這都沒有一個生字。
可是仔細一想,真了不起,它把大沙漠上的景緻真實地概括地寫出來了。
沙漠上的空氣幹燥,氣壓高,所以煙一直往上升。
住的人家少,所以是孤煙。
大河上,落日顯得特别大,特别圓。
作者用極簡單的現成的語言,把沙漠全景都表現出來了。
沒有看過大沙漠,沒有觀察力的人,是寫不出來的。
語言就是這樣提煉的。
有的人到工廠,每天拿個小本記工人的語言,這是很笨的辦法。
照抄别人的語言是笨事,我們不要拼湊語言,而是從生活中提煉語言。
語言須配合内容:我們要描寫一個個性強的人,就用強烈的文字寫,不是寫什麼都是那一套,沒有一點變化,也就不能感動人。
《
文字是工具,要它幹什麼就幹什麼,不能老是那一套。
《水浒》中武松大鬧鴛鴦樓那一場,都用很強烈的短句,使人感到那種英雄氣概與敏捷的動作。
要像畫家那樣,用暗淡的顔色表現陰暗的氣氛,用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