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勳、張光藻、劉傑等人,“先行交部,分别議處。
”等曾國藩到了天津,“确切查明,嚴參具奏。
”
督署之幕僚們,對這道上谕都覺得很滿意,認為朝廷不允崇厚所請,将天津地方官革職,而必留待曾國藩查明了“嚴參”,是倚重授權的表示。
照這樣看,曾國藩将來可以放手辦事,不必憂慮掣肘。
曾國籍的看法也相同,但覺得朝廷的委任既專,自己的責任愈重。
于是親自口授,寫呈第一通複奏,除了指出挖眼剖心一說的真假,為本案關鍵所在,決定由此着手,“悉心研鞫,力求平允”以外,又說:“谕旨饬臣前往,仍詢臣病。
臣之目疾,系根本之病,将來必須開缺調理,不敢以病軀久居要職,至眩暈新得之病,現已十愈其八,臣不敢推诿,稍可支持,即當前往。
”
這個奏折到京,寶鋆才算放心,他一直在擔心他這位老同年,怕他病體難支,力不從心,不肯出任艱巨。
但是曾國藩到了天津,隻能保得當地可以無事,法國的“兵頭”在他安撫之下,不緻操切魯莽,另生枝節,而整個交涉,還得總署跟法國公使羅叔亞來辦。
這個交涉是移樽就教的時候多。
羅叔亞的脾氣很暴躁,平常遇到各省發生教案,總是其勢洶洶,有一番很嚴厲的指責,這一次反倒不大着急,每次都說,案情重大,一定要等他國内的指示,目前不敢幹預。
這顯得事有不測,寶鋆深為擔心。
請羅叔亞請不動,把他的翻譯官德威利亞請到總署,奉為上賓,向他探詢法國方面的态度。
德威利亞倒不擺架子,把羅叔亞的看法都告訴了寶鋆。
羅叔亞認為這一案非同小可,最嚴重的是撕毀法國的國旗,其次是殺了豐大業和他的秘書,再次是殺了他的僑民多人,最後才是焚毀教堂。
所以他不敢作主,一面向法皇請示,一面要看中國如何辦理?
“那麼,”寶鋆問道,“請問貴翻譯官,敝國應該如何辦理,貴國始可滿意?”
“不能答複。
”德威利亞很快地說,接着便起身要走,怎麼樣也留他不住。
寶鋆和董恂、沈桂芬面面相觑,都在心裡把德威利亞的話想了又想,總覺得兇多吉少,看來不免要動武。
“曾滌生說,抱定宗旨,不跟他開釁,我看難免開仗。
”寶鋆說道,“經不經得起打,且不說,光是軍費就不得了。
‘西饷’還是胡光墉替左季高借的洋債,現在就算有什麼稅課作擔保,跟洋人開仗,就借不到洋債。
馬上大婚還要多少銀子來花。
真正是,唉!”他頓足長歎,“把人急得想上吊!”
“佩翁!”沈桂芬倒還沉着,“急事幸可緩辦,羅使不是說要向他國内請示嗎?一來一往,最快也得個把月的工夫,盡有從容應付的餘地。
”
想想不錯,寶鋆不再那麼想上吊了,“走!走!”他把大帽子抓在手裡,“上翔鳳胡同去。
”
到了大翔鳳胡同鑒園,恭王在病榻前接見。
商量了好半天,還隻有用“以夷制夷”的老套,不過這個“制”不是制服,是節制,想勸出各國公使來約束法國,不叫他動武。
當然,這有一套說法,主要的是發揮這麼一層意思:倘或決裂,必于各國通商,大有關礙。
換句話說,要想跟中國做生意,就不能讓法國跟中國打仗。
于是“董太師”盡斂威風,低聲下氣地向各國公使去遊說,經過兩天的奔走,總算有了結果。
寶鋆在每日養心殿照例晉見時,面奏請召見董恂,聽取交涉經過。
“各國使臣的意思都差不多,他們也曉得如果法國開仗,對各國商情都有關礙。
不過中國倘無妥善辦法,似乎要居間調停,也很難措詞。
羅叔亞的性情很暴躁,法國的那個水師提督,脾氣更壞,萬一失和,各國亦難阻止。
所以說來說去,還是要中國先盡道理。
”
“什麼叫先盡道理?”慈禧太後有些不耐煩,“你們爽爽快快地說吧!”
“各國使臣的意思,最好請特簡大員,親赍國書,到巴黎觐見法國皇帝,先盡中國友好的道理。
”
“這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慈禧太後問道:“不過,國書上說些什麼呢?”
國書上自然應該表示道歉。
這話董恂卻不敢說,隻拿眼望着寶鋆。
“自然是敦睦邦交這些話。
”寶鋆又說,“聖意可行,就請旨派人吧!”
“你們看呢?”
“臣等與恭親王商量,覺得不如就叫崇厚去,倒也合适。
”
慈禧太後心裡明白,這是他們幫崇厚的忙,讓他跳出天津這個火坑,叫曾國藩去受罪。
想想有些不公平。
不過崇厚辦了多年洋務,禮節娴熟,認識的洋人也多,而且正在壯年,遠涉重洋,也還不在乎,确是個很适當的人選。
“那就讓他去吧!”慈禧太後又問,“崇厚留下來的那個缺呢?”
“奴才幾個公議,想請旨派大理寺正卿成林署理。
”
“成林?”慈禧太後詫異,“不是說病得快死了嗎?”
“病已經好了。
”寶鋆答道,“好在眼前有曾國藩在那裡,等這個教案了結,成林再到任,也不要緊。
”
慈禧太後有些遲疑,她也知道,“三口通商大臣”管理海關,是個肥缺,寶鋆要安插私人,但此刻不能到任,便幫不了曾國藩的忙,似乎不妥。
她把她的意思說了出來,寶鋆不慌不忙地答道:“天津教案,責成曾國藩一個人辦理,反倒易于收功。
人多口雜,意見分歧,最容易壞事。
以奴才想,就是成林到了任,也不能教他插手教案,他隻管他的三口通商事宜好了。
”
說得象有道理,慈禧太後很勉強地點了頭。
接着又問起恭王和文祥的病況,文祥是身子虛弱,恭王是痧症為庸醫所誤,錯服了大涼劑,汗閉不出,幾乎一命嗚呼。
不過眼前總算已轉危為安,僅須調養而已。
“唉!偏偏就都病了。
”慈禧太後自己也是從安德海死後,一直鬧病,這時擡手在太陽穴上揉了兩下,轉臉問慈安太後說:“你有什麼話要問?”
慈安太後隻有一句話吩咐:“天津的老百姓,也是看洋人蠻不講理,胡亂開槍,才動了公憤。
說起來也是義民,得饒人處且饒人!”
寶鋆心裡在想,慈安太後對外面的情形,一點都不明白,就算緝兇抵命,法國人也未見得肯善罷甘休,還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