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在曾經是他腦袋的亂發和骨頭間摸索着,把那些顱骨碎片撒開來。
我們已經遇見過歐洲的吸血鬼了,這舊世界的生物。
他死了。
“許久,我躺在寬寬的樓梯上,頭枕在地上,也不管樓梯上覆蓋着厚厚的塵埃,而地上很涼,隻是呆呆地看着他。
克勞迪娅站在他的腳邊,手疲倦地垂在兩側。
我看見她站在那兒,眼睛閉了起來,兩隻小小的眼皮圔着,臉看起來像映着月光的白色小雕像。
後來,她的身體開始慢慢地搖晃起來。
‘克勞迪娅,’我叫她。
她清醒過來,臉上有種我極少見到的憔悴。
她手指着塔樓地闆那頭靠牆躺着的那個人。
他還是一動不動,但我知道他還沒有死。
我已經完全把他忘記了。
我的身體仍像剛才一樣疼,感官仍然被流血的屍體散發的惡臭搞得混沌不清,但是我現在看見了那個男人。
我頭腦中的某一處明白地在告訴我他的命運将會怎樣,但是對此我毫不關心。
我知道至多隻有一個小時就要天亮了。
“‘他在動,’她對我說。
我試着從台階上下來,想說,最好他别醒過來,最好他永遠也别醒過來。
她走向他,漠然地經過剛才差點殺了我們倆的那一團死東西。
我可以看見她的脊背。
那人在她前面動了動,腳在草裡蜷曲起來。
我走近前去的時候并不清楚我認為會看到什麼,要麼是受驚的農民,要麼是已經看見過把他帶到這兒來的那東西的面孔的痛苦可憐的人。
起先我并沒有認出是誰躺在那兒。
那是摩根,蒼白的臉在月光下顯現出來,吸血鬼的牙痕還在他的喉嚨上,藍眼晴空洞沉寂地盯着前方。
“當我靠近他時,他的眼睛忽然睜大了。
‘路易!’他震驚地低叫道,嘴唇翕動着,好像在試圖組織詞句,可又辦不到。
‘路易……’他又說了一遍,而後我看見他笑了。
一種幹糙、刺耳的聲音從他嗓子裡發出。
他掙紮着坐起來,把手伸給我。
聲音從他的喉管裡消失後,他那慘白、變形的臉繃緊了。
他拼命地點着頭,紅發松散蓬亂,垂到了眼睛裡。
我轉身跑着離開他。
克勞迪娅沖過來堵住我,抓住我的胳膊。
‘你沒看見天色嗎!’她嘶嘶地說着。
摩根在她身後仆倒在地上。
‘路易。
’他又喊道,眼中有光亮在閃動。
他似乎沒有注意到這廢墟,看不見天,看不見任何東西,除了一張他能認得出的臉。
他嘴裡又蹦出一個單詞。
我用手捂住耳朵,向後退着逃開他。
他那雙舉起來的手血淋淋的。
我看見了也聞到了那血。
克勞迪娅也聞到了。
“她迅速地撲到他身上,把他推倒在石堆中,白皙的手指伸進他的紅發裡摩挲着。
他試着想擡起頭,伸出來的手比劃出她的臉龐,而後忽然開始撫摸她黃色的蜷發。
而她插入了她的牙,那雙手無力地垂落在身側。
“她追上我的時候我已經在森林邊上了。
‘你必須去他那兒,喝他的血,’她命令道。
我可以聞到她嘴唇上的血味,看見她雙頰上的暖紅色。
她靠着我的手腕是灼熱的。
而我還是沒有動。
‘聽我說,路易,’她說,聲音立刻變得絕望而憤怒,‘我把他留在那裡給你,但是他就要死了……沒時間了。
’
“我一把把她甩起來抱在懷裡,開始了長長的下山的路。
不需要保持警覺,不需要偷偷摸摸,也沒有超自然的生靈在等着我們。
通向東歐秘密的大門已對我們關上了。
我在黑暗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公路。
‘你聽我說好不好,’她喊叫着。
但是我置之不理,隻管往前走着。
她的手緊攥着我的外衣,抓着我的頭發。
‘你看看天,你看到了嗎?’她咒罵着。
“我嘩啦嘩啦蹚過冰冷的河水,向前跑着尋找路上的車燈。
她隻能頂着我的胸口嗚嗚哭泣。
“當我找到馬車時,天空已是深藍色的了。
‘給我那十字架。
’我啪一揚鞭,對着克勞迪娅喊道。
‘隻有一個地方可以去。
’她被一下子甩到了我的身上。
馬車颠簸着轉了一個彎,沖向村子。
“當我看見薄霧在深棕色的樹梢間升起時,心裡有一種最陰森恐怖的感覺。
空氣涼飕飕的,很清新,鳥兒也開始啁啾。
太陽好像就要升起來了。
我并不在意,而且我也知道它還沒有升起,還有時問。
那是一種奇妙的、安詳的感覺。
那些擦痕和傷口燒灼着我的皮肉,我的心因饑餓而疼痛,但是我的頭感覺不可思議的輕,直到我看見酒館灰色的外形和教堂的尖頂;它們看起來太清晰了。
頭頂上的群星正急速逝去。
“轉眼間我就到了酒館門前,拼命地敲門。
門開時,我用圍脖緊緊地裹住臉,把克勞迪娅緊攬在鬥篷下面。
‘你們的村子不會再有吸血鬼了!’我對那女人說。
她正滿臉震驚地盯着我,我手裡抓着她給我的十字架。
‘感謝上帝他死了。
你們會在塔樓裡看見他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