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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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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手伸進袖口裡去,幽幽的道:"我是一生一世不打算離開你的。

    有一天我老了,人家都要說:她為什麼不結婚?她根本沒有過結婚的機會!沒有人愛過她!誰都這樣想──也許連你也這樣想。

    我不能不防到這一天,所以我要你記得這一切。

    " 峰儀鄭重地掉過身來,面對面注視着她,道:"小寒,我常常使你操心麼?我使你痛苦麼?" 小寒道:"不,我非常快樂。

    " 峰儀噓了一口氣道:"那麼,至少我們三個人之中,有一個是快樂的!" 小寒嗔道:"你不快樂?" 峰儀道:"我但凡有點人心,我怎麼能快樂呢!我眼看着你白擱了自己。

    你犧牲了自己,于我又有什麼好處?" 小寒隻是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他似乎是轉念一想,又道:"當然哪,你給了我精神上的安慰!"他嘿嘿的笑了幾聲。

     小寒銳聲道:"你别這麼笑,我聽了,渾身的肉都緊了一緊!"她站起身來,走到陽台上去,将背靠在玻璃門上。

     峰儀忽然軟化了,他跟到門口去,可是兩個人一個在屋子裡面,一個在屋子外面。

    他把一隻手按在玻璃門上,垂着頭站着,簡直不像一個在社會上混了多年的有權力有把握的人。

    他嗫嚅說道:"小寒,我們不能這樣下去了。

    我……我們得想個辦法,我打算把你送到你三舅母那兒去住些時……" 小寒背向着他,咬着牙微笑道:"你當初沒把我過繼給三舅母,現在可太晚了……你呢?你有什麼新生活的計畫?" 峰儀道:"我們也許到莫幹山去過夏天。

    " 小寒道:"'我們'?你跟媽?" 峰儀不語。

     小寒道:"你要是愛她,我在這兒你也一樣的愛她,你要是不愛她,把我充軍到西伯利亞去你也還是不愛她。

    " 隔着玻璃,峰儀的手按在小寒的胳膊上──象牙黃的圓圓的手臂,袍子是幻麗的花洋紗,朱漆似的紅底子,上面印着青頭白臉的孩子,無數的孩子在他的指頭縫裡蠕動。

    小寒──那可愛的大孩子,有着豐澤的,象牙黃的肉體的大孩子……峰儀猛力掣回他的手,仿佛給火燙了一下,臉色都變了,掉過身去,不看她。

     天漸漸暗了下來,陽台上還有點光,屋子裡可完全黑了。

    他們背對着背說話。

    小寒道:"她老了,你還年輕──這能夠怪在我身上?" 峰儀低聲道:"沒有你在這兒比着她,處處顯得她不如你,她不會老得這麼快。

    " 小寒扭過身來,望着他笑道:"吓!你這話太不近情理了。

    她憔悴了,我使她顯得憔悴,她就更憔悴了。

    這未免有點不合邏輯。

    我也懶得跟你辯了。

    反正你今天是生了我的氣,怪我就怪我罷!" 峰儀斜簽在沙發背上,兩手插在袋裡,改用了平靜的,疲倦的聲音說道:"我不怪你。

    我誰也不怪,隻怪我自己太糊塗了。

    " 小寒道:"聽你這口氣,仿佛你隻怨自己上了我的當似的!仿佛我有意和母親過不去,離間了你們的愛!" 峰儀道:"我并沒有說過這句話。

    事情是怎樣開頭的,我并不知道。

    七八年了──你才那麼一點高的時候……不知不覺的……" 啊,七八年前……那是最可留戀的時候,父母之愛的黃金時期,沒有猜忌,沒有試探,沒有嫌疑……小寒叉着兩手擱在胸口,緩緩走到陽台邊上。

    沿着鐵闌幹,編著一帶短短的竹籬笆,木槽裡種了青藤,爬在籬笆上,開着淡白的小花。

    夏季的黃昏,充滿了回憶。

     峰儀跟了出來,靜靜的道:"小寒,我決定了。

    你不走開,我走開,我帶了你母親走。

    " 小寒道:"要走我跟你們一同走。

    " 他不答。

     她把手插到陰涼的綠葉子裡去,捧着一球細碎的花,用明快的,唱歌似的調子,笑道:"你早該明白了,爸爸──"她嘴裡的這一聲"爸爸"滿含着輕亵與侮辱,"我不放棄你,你是不會放棄我的!" 籬上的藤努力往上爬,滿心隻想越過籬笆去,那邊還有一個新的寬敞的世界。

    誰想到這不是尋常的院落,這是八層樓上的陽台。

    過了籬笆,什麼也沒有,空蕩蕩的,空得令人眩暈。

    她爸爸就是這條藤,他躲開了她又怎樣?他對于她母親的感情,早完了,一點也不剩。

    至于别的女人……她爸爸不是那樣的人! 她回過頭去看看,峰儀回到屋子裡去了,屋子裡黑洞洞的。

     可憐的人!為了龔海立,他今天真有點不樂意呢!他後來那些不愉快的話,無疑地,都是龔海立給招出來的!小寒決定采取高壓手腕給龔海立與段绫卿做媒,免得她爸爸疑心她。

     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

    龔海立發覺他那天錯會了她的意思,正在深自忏悔,隻恨他自己神經過敏,太冒失了。

    對于小寒他不但沒有反感,反而愛中生敬,小寒說一是一,說二是二。

    她告訴他,他可以從绫卿那裡得到安慰,他果然就覺得绫卿和她有七八分相像。

    绫卿那一方面自然是不成問題的,連她那脾氣疙瘩的母親與嫂子都對于這一頭親事感到幾分熱心。

    海立在上海就職未久,他父親又給他在漢口一個著名的醫院裡謀到了副主任的位置,一兩個月内就要離開上海。

    他父母不放心他單身出門,逼着他結了婚再動身。

    海立與绫卿二人,一個要娶,一個要嫁,在極短的時間裡,已經到了相當的程度了。

    小寒這是生平第一次為人拉攏,想不到第一炮就這麼的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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