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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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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多集中于海澱區,機關大院多集中于東西城,屬宣武區和崇文區最破爛,以宣武區為例,天橋向西是南橫街,南橫街以北是菜市口、達智橋。

    菜市口以西的廣内、廣外大街幾乎無一例外的是平民居住區。

     在鐘躍民等人的眼裡,那些在天橋、達智橋破爛的街頭和胡同裡閑逛的青少年們,都是些流氓團夥。

    這些人缺乏教養,心毒手狠,以無知為榮耀。

     在平民子弟們的眼裡,幹部子弟成天牛逼哄哄的,倚仗着爹媽的勢力胡作非為,整個一群少爺胚子,打架缺乏單打獨鬥的膽量和技巧,他們最喜歡一擁而上,最好是一大幫打一個,徒手打不過就動家夥。

    他們對幹部子弟一律稱為”老兵”,就是老紅衛兵的意思,因為早期的紅衛兵幾乎清一色是幹部子弟。

     如果你站在1968年北京的街頭,你可以毫不費力地分辨出這兩類出身不同的青少年。

    他們的區别在于舉止和氣質,還有說話的腔調,胡同裡長大的孩子都說得一口純正的北京話,喜歡帶兒音,而大院裡長大的孩子則一口标準的普通話。

     從衣着上看,”老兵”們喜歡穿軍裝,解放軍部隊不同時期發的軍裝都屬于時髦服裝,年齡稍大些的孩子穿件洗得發白的人字紋布的黃軍裝,肩膀上還留着佩肩章用的兩個小孔,顯得既樸素又時髦,不顯山露水。

    年齡小些又喜歡張揚的孩子,便從箱子底翻出老爹的毛料軍裝穿上。

    1955年部隊授銜時,校官以上的軍官配發的衣着是很講究的,冬裝有呢子和馬褲呢面料,夏裝有柞蠶絲面料。

    将軍們的軍服就更講究了,同是呢子軍裝,将軍服的面料要高出校官服面料一個等級。

    他們還配發了水獺皮的帽子和毛哔叽的風衣。

    于是各種面料的軍裝便成了時髦貨,就連和軍禮服一起配發的小牛皮松緊口高腰皮靴,也成了頂尖級俏貨,俗稱”将校靴”。

    幹部子弟們大概是希望用這種方式表現父輩的級别。

    卻沒料到平民子弟也認可了這種時尚,沒有軍裝穿沒有關系,隻要你有搶劫的膽量,沒有什麼東西是弄不來的。

    所以,要是你在1968年北京的街頭發現一個頭戴水獺皮将軍帽的青年,你可千萬别以為他就是個中将的兒子,他父親是個鐘表匠也說不定。

     這麼說吧,要是你在1968年的某一天,穿一身将校呢軍裝單身出門,如果你不是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那麼結果是顯而易見的,不等你走出兩公裡,就會被扒得隻剩下褲衩背心,要是這位裡面沒穿褲衩,那就活該你倒黴,光着屁股回家吧。

     需要指出的是,無論是大院裡的孩子,還是胡同裡的孩子,則又分為兩大類,一種是安份守己的,一種是喜歡在街頭鬧事的,這類人被稱為”玩主”。

    多年以後,有個作家還以此為名寫了個中篇小說,最後又拍成電影。

    令人遺憾的是,影片中飾演玩主的幾位當紅明星隻演出了當年玩主的玩世不恭,卻沒表現出玩主們鬥毆時的兇狠和驕橫。

     如此說來,鐘躍民一夥在1968年是當之無愧的玩主。

     天橋劇場售票處的台階上零亂地碼放着一些磚頭,磚頭一塊挨一塊排成一條蜿蜒曲折的長隊,這些磚頭代表排隊人所占的位置。

    售票處附近到處是成群結夥的青年,脖子上挂着軍用挎包,雙手插在褲兜裡,放肆地打量着每一個過路的人。

    這些青年都有個共同的特點,他們和别人對視的時候,目光中充滿着挑釁和不屑。

     鐘躍民一夥七八個人也站在路邊,天兒太冷,他們之中不斷有人在跺腳取暖,往手上哈着熱氣。

     一個中等身材,粗粗壯壯的男青年走了過來,他面相兇惡,走路端着雙肩,呈八字步,一步一晃。

     鐘躍民一見,連忙迎上去,摘掉皮手套和他客氣地握手,這就是鐘躍民的小學同學李奎勇。

     鐘躍民扭頭将袁軍、鄭桐等人介紹給李奎勇。

     袁軍傲慢地戴着皮手套和李奎勇握手,李奎勇微微皺了一下眉,他的目光和袁軍挑釁的目光相遇了。

     “你就叫李奎勇?老聽躍民提起你,我耳朵都磨起老繭喽。

    ”袁軍冷冷道。

     李奎勇面無表情地問∶”哦,他都說我什麼?” “說你從小就練摔跤打拳,那句話該怎麼說來着?噢,拳打天下好漢,腳踢五路英雄,你有這麼厲害麼?” “沒這麼邪唬,不過嘛……象你這樣的三五個我還能對付。

    ” 袁軍冷笑道:“菜刀你能對付嗎?” 李奎勇突然伸手摘下袁軍頭上的呢軍帽,用手拈拈,又扣回袁軍頭上:“你這将校呢帽子也太舊了,都快磨破了,回頭我給你換頂新的,我那兒還存着一打呢。

    ” 袁軍暴怒地将手伸進挎包:“我剁了你丫的……” 李奎勇一把按住他的手:“小子,你活膩了?你敢動一下我弄死你。

    ” 鐘躍民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奎勇、袁軍,你們倆兒要是互相看着不順眼,改日約個地方單練,誰把誰廢了那算本事,可今天你們都是沖我面子來的,當着我面兒動手就不夠意思了吧?” 李奎勇陰沉着臉松開手:“好吧,今天我給躍民一個面子,小子,你記住了,你欠我兩顆門牙。

    ” 袁軍冷笑着不服氣:“你也記好,你欠我一條胳膊,想着點兒還。

    ” 遠處傳來一片自行車的轉鈴聲,一夥穿黃呢子軍大衣的青年騎着自行車飛馳而來,他們 旁若無人地支好自行車,拎着彈簧鎖走上售票處的台階,低頭看看那些代表排隊人的磚頭,輕蔑地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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