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笑聲與用語卻有如小嬰孩般純真,教人難以想象。
“瓜哥?叫得好像是你拜把的一樣。
”月熠嘲笑媽媽,但心裡卻有着和她相似的感動,畢竟在陌生的國度看見熟悉的臉孔,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備感溫馨。
加拿大的夜,除了沁涼還是沁涼,站在白色的陽台上,一擡眼就可以望見滿天繁星;就着舒服的夜風,月熠母女倆在落地窗外是一臉的滿足,她們享受這有點陌生、有點刺激,又極其安祥的靜谧。
“媽,如果教你一輩子都待在這種地方,你要不要?”月熠伸了個懶腰問道。
“我當然要啊!但是……無論這裡的環境再好,還是沒有生長的地方那麼親切和有安全感;這種地方,連找個人說話都困難。
”
李媽媽是習慣鳥籠式的台灣公寓建築,那種可以聽見隔壁夫妻吵架聲音的感覺,會有一種人與人之間另類親近的感受。
“還好,不然我這一生可能無法達成你的願望了。
”月熠笑着低下頭。
“傻女兒,媽的要求一向都不多,隻要你平平安安的,像現在一樣可以多陪我說說話,看得見你幸福快樂,就夠了啊……說到幸福,你跟那位艾力克怎麼了啊?好些日子都沒聽你提起過。
”
“我們……不知道還有沒有緣分。
”月熠把眼神眺向無邊的黑幕,若有所思的說。
“他是個蠻不錯的年輕人,媽知道你以前有過不開心,可是世界上還是有好男人的,媽沒福氣遇到,但是我相信你一定遇得到的;遇上了,就要把握,别跟自己的幸福過不去,知道嗎?”
李媽媽的語氣很平和,就像一切都過去了;不是、打死,而是坦然,這反而讓月照很不舍。
“媽,你難道都不會恨爸嗎?”月熠想到上小學時就棄她們母女而去的父親,對他的印象早已随照片泛黃,不複記憶。
“你會嗎?”
月熠搖頭。
“那就對啦!連你都原諒他了,我怎麼可能還會怪他呢?他曾經是我愛過的人,也是我這輩子惟一的男人啊!”
月熠覺得此刻母親眼中閃爍的光亮,比夜空的小星星還亮,她知道那是曾經幸福的光,老一輩的愛都是這麼深刻的嗎?實教人深深感動。
“媽,你知道嗎?以前爸老是不在家,也不跟我多說幾句話,我總幻想他是FBI,得在美國工作,又困難又危險;而他怕連累我們,所以不能常回來,因為不能太重親情以防洩露工作機密,所以故意不和我培養感情。
你說我小時候是不是很呆?”月熠笑得好開心,像在叙述一件别人的故事,無關緊要地流露情緒。
李媽媽也開心地笑着。
“其實還有更呆的,因為小時候的我沒看過鈔票,隻見過零錢,所以我就幻想爸有一天會拖着一個麻布袋回來,裡面裝了滿滿的銅闆,有一元、五元、十元的,對我們說要讓我們家從此過好日子,不怕繳不起學費或沒錢買菜了。
很好笑對不對!哈……”
李媽媽把她的頭摟過來,靠在自己肩膀上,眼角的淚水早已順着滿紋路的臉龐悄然落下,離開原本容得下它的世界。
“月熠,這一路上,讓你太辛苦了。
”李媽媽感傷的說。
為了這個家,隻有兩個女人的家,她早已沒有像這樣痛哭的時間和權力,她和女兒,隻知道認真地活下去;為了彼此,即使天塌下來,沒有男人替她倆頂着,也得努力地活下去。
而今晚心疼母親的月熠,也卸下了所有堅強、樂觀的表相,跟着痛哭起來。
“媽,希望以後不會再有男人使我們哭泣,讓我們的淚水,隻為了我們自己的悲喜而流吧。
”
月熠拭去母親臉上殘餘的淚水,微笑着與她互相鼓勵。
痛苦是應該結束了,如果世上真的有老天爺,應該也不忍再讓她們悲傷下去吧,月熠這樣想着,雖然她仍舊不相信老天爺的存在,誰教她從前有這麼多不良紀錄。
即使世上真有老天爺,她八成也是個調皮搗蛋的頑皮鬼,否則它不會派一個老是把箭射錯的胡塗丘比特當愛情特使,不但男女不分,而且好壞不分;否則它不會故意給她們母女類似的人生道路做實驗;否則它不該把男人塑得如此狠心,把女人造得如此癡心……
她似乎以看見人間的錯亂為樂趣,一切一切為愛受的苦、掉的淚,全是為了滿足她的犯罪心理、它的惡作劇。
這樣的話,要老天爺何用?她實在搞不懂。
不管了,她一定要繼續行使命運罷免權,把自己的人生交給自己來掌握,無論未來如何,都由自己一肩承擔。
月褶在心頭這樣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