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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风波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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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隻知我變卦不嫁他了,也還好看,隻怕呂雨生的底細和今天的事情,若被人們知道,其可真丢不起這醜呢。

    又想到千不該萬不該把跟頭栽到黃瑞軒眼裡,他若把這事傳揚出去,說柳如眉嫁了個那玩藝兒,再加枝添葉一說,我更不能見人了,想着氣得流了許多跟淚。

    後來又沉心一想,這事情太巧,怎我在落子館奚落了黃瑞軒,沒幾天就來了這呂雨生,說不定是黃瑞軒指使這小東西來圖謀我。

    再說今天到大中旅社:是呂雨生要去的,怎這樣巧,一進門就遇黃瑞軒?他步步跟定我,也似出于故意。

    而且一百零三号的李小姐怎又變成男子?至于撞破以後,呂雨生那種不要臉的神情和黃瑞軒同那黑大漢一問一答的口氣,分明都是誠心擺成的陣式,教我出醜到底。

    想着又把認識呂雨生以後的種種事情細加揣想,更恍然大悟,知道是黃瑞軒的陰謀無疑,不禁咬牙切齒。

    暗自咒一頓。

    但事已至此,罵他也當不了什麼,便是想法把黃瑞軒殺死,也洗不了眼前的恥辱,隻可先顧目前,自已開出兩條道路:第一這個班子不能再住下去了。

    本來洋洋得意地宣布了從良預告,忽然連嫁的人都不見面了。

    無論怎樣解說,絕逃不了人們的讪笑,何況還有黃瑞軒一張嘴呢。

    若要繼續仍操舊業,必要遷地為良。

    第二要圖清耳靜目,爽性離開碼頭,到營口或關東去更好。

    但是人地生疏并無把握。

    她想了半天,覺得這兩個道路都不甚妥,到後來才決定,明天便對衆人假說仍是呂雨生娶我,還按着從良的規矩搬出去,拚着破費些賞錢,先住到别的旅館裡,慢慢地細打主意。

     當時如眉便起來梳洗,裝作沒事人的樣兒。

    好在她為呂雨生已把客人全得罪了,倒沒人來打攪,清靜得很。

    姊妹們再問她呂二爺怎不見,如眉就答說方才他出去定妥了房子,回家去取家俱,正督率仆人忙着陳設。

    我要幫他收拾,他怕累着我,非要趕我回來,還拌了半天嘴呢。

    ”她這一套謊話,自以為說得很圓滿,連自己回來時的破綻也掩飾了。

    哪知竟自不然。

     到了次日,如眉把米老請到自己房裡,向他說呂二爺今天沒工夫來,自己要替他開發了賞錢,即刻出去。

    米老聽了,不動聲色地先關緊了房門,才向如眉道:“大姑娘,不必瞞我,你的事我全知道:這也不算丢人,值不得挂這樣大的火兒。

    我勸你還照樣辦事。

    ……”如眉沒等他說完,已愕然說道;“伯伯,你說的什麼,我不懂。

    ”米老笑道:“昨天你在大中旅社的事,早有人告訴我了。

    ”如眉道:“誰說的?”米老道:“我也不知道是誰,有人來電話說的。

    ”如眉暗想,這必是黃瑞軒了,要是他,還不定說得多麼難聽,不覺紅了臉。

    米老道:“咱們明白人不用細說,這件事隻我一個人知道,就料着你臉上必挂不住,早替你想了個道兒。

    過去的事不必再提,現在你不是就怕塌台麼?不打緊,全有我呢。

    從我這兒說,這院裡的人有一個敢說閑言雜語的,我就叫她滾蛋。

    ” 如眉聽米老的意思,是不願意自己走,但自己因怕人的事已被他知道,隻得遷就他些,便對米老道:“你既知道,我也不瞞着了。

    你留我是一片好意,不過我心裡太難過,一定要離開這個院子。

    ”米老道:“這個好辦,我不是在南新巷還開着一個綠雲書寓麼,你挪到那裡好不好?”如眉被他磨得沒法,隻得答應,便和米老約定,自己先悄悄地溜出去,然後米老立刻派人把她的東西送到綠雲書寓,收拾一個大房問,如眉一切不管,自出去遊散一日,到夜間便回綠雲書寓。

    雖知這是掩耳盜鈴的事,但也隻可如此。

    米老都應承了。

    如眉便把自己值錢的體己物件,裝在個小皮包裡提着,不言不語地出了門,到外面聽了一天戲,吃了頓飯,夜裡十點多鐘,才回到綠雲書寓。

    見米老正在門首候着,如眉進去,見他替自己收拾的房間很是滿意,便又重新尋了個老媽,重營起舊業來。

    但是心裡總覺郁郁不舒,又加着客人稀少,除了每天晚晌稍忙以外,白天簡直鬼也沒得上門,隻可出去散逛散悶。

     也是如眉的桃花運将要告終,過了一個多月,一天她自己出門。

    到市場去看文明小戲。

    坐在包廂裡,無意中看見朱上四也在散座中聽戲。

    如眉見朱上四月餘不見,比那時倒又白又胖了,不覺把舊事都勾上心來。

    自想和他相處了好幾年,他雖然慣于訛錢,但除了這一短項處,其餘的絕沒什麼叫自己難堪的地方。

    自己為迷上了呂雨生,妄想要做太太,把他趕走,實在有些寡情。

    而且自己上了呂雨生那樣一個大當,出了那樣一場大醜,真覺愧對他了。

    便想要躲開,省得被他看見難堪。

     不想朱上四雖也坐在那裡看戲,兩隻眼睛卻不肯老實,不住向四下亂看,已瞧見了如眉,倒微微點了點頭,便轉過臉去望着台上。

    如眉因已被他瞧見了,就不再有躲開的念頭,隻于暗暗歎息。

    當初自己恩養的心上人兒,如今竟變了路人,更後悔當日不該對他太狠,便不住偷眼瞧他,這時如眉已動了所謂念舊之情。

     又過了一會,台上一個女角兒上了場,在演唱之際,屢屢向朱上四抛着眼風,朱上四也隻顧凝望着台上。

    如眉暗想,怪道朱上四聽起戲來,他向來不好此道,如今定是在這女角兒身上下工夫,來吊膀子。

    看這情形,兩人大約快弄上手了。

    如眉這時不自禁地把朱上四對待自己的種種情形全都憶起。

    自想像朱上四那樣會服伺女人,這女角兒隻要被他弄上手,便算脫不開。

    朱上四所舍溫存自己的,都要轉向溫存這女角兒了,想着就覺心中熱辣辣不好過。

    本來如眉既已和朱上四決裂,今天邂逅相逢,僅止于舊情微動,但沒有什麼重圓破鏡的心。

    及至見朱上四有和旁人勾搭的情形,她不知怎的,那嫉妒的心竟自遏抑不住,仿佛忘了朱上四已和自己斷絕關系,倒又把他還看作自己的禁脔,要被那女角兒掠奪了去,心裡十分不甘,這就是人類的一種心理的變态。

    譬如一個人有一件舊衣,已在僻處丢了多年,在心裡久已忘卻有這一件衣服了。

    但若見有旁人拿起來要穿,他就立刻感覺到這舊衣的有用和可貴,挺身搶奪。

    然而倘若沒旁人要穿,他也永不會想起。

     如眉當下見了朱上四将要被人見愛,便想起他是可愛。

    見了他要被人得去,便決定自己應該立即收回。

    躊躇了許久,便叫個茶房去請朱上四到廂裡來,心裡還懾懾的怕他負氣拒絕。

    哪知朱上四倒沒有做作,居然随茶房來了。

    如眉滿臉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朱上四恭恭敬敬地道:“聽說你嫁了人,所以我不敢莽撞,我到廂裡來沒妨礙麼?”如眉聽他語中帶諷,隻可紅着臉搖搖頭。

    朱上四便在離她稍遠處坐下,兩人都不再說話。

    朱上四不知默默他去想什麼,如眉卻是一半追念前歡,一半會兒向那台上的女角表示驕傲和得意。

     過了一會兒,那女角兒下場去,如眉便赧赧向朱上四道:“咱們走好麼?”如眉說“咱們”這兩字,便是暗示給他自己這方面已把舊怨完全勾銷,情願重溫舊好。

    朱上四聽了,好似已經會意,便先走了。

     如眉跟着他出了戲場,朱上四等她走到面前,很自然地道:“到哪裡去?”如眉道:“回班子好麼?”朱上四道:“你怎還在班子裡?”如眉道:“我的事你還不知道麼?”朱上四一笑,如眉便明白自己的一切全被他曉得了,心上雖然難堪,但面上還不露不出來,便雇了兩輛洋車,和朱上四一同回去。

     到了班子裡,如眉待他比當初加倍親熱,朱上四也把前事一字不提,倒哄着如眉說話。

    如眉見他毫無芥蒂,更覺對不住他,便把上當的事,翻箱倒筐傾心吐膽地都說。

    朱上四隻是善言安慰。

    如眉又是感激,又是抱愧,恨不得她忘了朱上四并非這樣寬洪大量的人,幾月不見,怎會性情改到如此良善?她當下拴着朱上愛吃的肴馔,弄了幾樣,兩人親親熱熱地吃了飯,自然不放朱上四走了。

    絮絮叨叨說到半夜,便關門安寝。

     按下她倆在屋裡不表,且說這班子裡有個十五六歲的雛妓,名叫金子,雖是尚未接客,然而情窦已開,性情又佻跶非常。

    每逢院裡姊妹留下住夜廂的客人,她便偷到窗外窺聽。

    日子長了,直已成為習慣。

    這夜見如眉留了夜廂。

    她照例去聽這不用花錢買票的蹭戲。

    她聽着隻覺這一雙男女與衆不同,較素常所聽的另有許多花樣。

    正在入神,忽聽如眉在房内鬼叫起來,接着又喊“救人”。

    金子還以為這是花樣之一種,便從窗縫向内一看,猛見床上隻剩了一個人,正在翻滾喊叫,雪白的床褥上一片鮮紅,不由也吓得怪叫起來。

    立刻合院人等,都已驚起。

    見金子正在如眉窗前叫喚,向她問時,金子隻向窗内亂指。

     正在這時,如眉的房門倏然開放,朱上四探出頭來,滿面鮮血,向衆人招手道;“你們進來。

    ”衆人情知出了事,一擁進去,見柳如眉像白羊似的正在床上掙命,臉上的血把五官都染沒了。

    朱上四卻不慌不忙地已披了長衣服,端着個茶碗,正在漱口,又用毛巾拭面上的血迹。

    這時進去的衆人見了這般情況都吓壞了,有那膽小的已喊叫起來,有那膽大些的就問朱上四是怎一回事。

    朱上四猛把身一閃,指着桌上道:“你們看。

    ”衆人随着他的手瞧時,隻見桌上有一汪鮮血,血中隐約有一宗物件,仔細一看,竟是一塊血花流爛的肉。

    朱上四挺着胸脯道:“禍我是惹了,我絕不走,你們要打官司,我陪着,要鬥毆,我承着。

    ”才說到這裡,忽然衆人有一個人叫起來道:“如眉的鼻子掉了,吓死人咧。

    ”衆人這才顧得向床上觀察,果然如眉的鼻子已失去半個,滿面都被鮮血流滿,細看才瞧得出。

    如眉已疼得把床上的枕頭抓在手裡,撕得寸寸斷裂,那光景真是慘厲可怕。

    立刻有人叫道:“揪住了他,别被他跑了。

    ”有的說:“快找掌班的去。

    ”有的要去招呼巡警。

     正在這時,忽聽外面有人跑着進來道:“怎樣了?怎樣了?”衆人道:“掌班的來了,來得真巧,這場禍事可不小呀!”朱上四見是米老來了,就迎頭叫道:“米爺,我對不起你,給你添了麻煩。

    ”米老好似沒有聽見,一進屋子,瞧見床上的如眉,就頓足道:“果然鬧出事,可惜我來遲了一步。

    ”說着才瞧着朱上四道:“我今天是被人約去賭錢,方才回了那邊班子,就聽這邊去的人說,如眉又把你弄回來,我就想到你這小子酸狠毒辣,前些日受了如眉那樣的氣,絕不肯善罷幹休,怕你要暗地裡毀她,報你的前仇,所以立刻趕來,要給你當面說破了,把事壓下去。

    哪知一步來遲,你們已鬧得這樣,你的手段真狠呀!”朱上四似還得意,把嘴張開,露出血污未淨的牙道:“是我給咬的,不算我狠。

    這事首尾你全知道,她姘我這幾年,無故又得新忘舊,把我抛開,這口氣我怎得忍下去?今天我姓朱的才心平氣和。

    閑話少說,你叫巡警,我打官司就是。

    ”米老伸手拿起桌上的斷鼻,看了看道:“還沒整個的咬下來,傷不甚重,可惜工夫擱得太大,血已冷了,要不剛咬下來時還可以趁着熱血粘上。

    ”說着又向朱上四道:“我知道你是好朋友,惹了禍絕不逃走。

    這件事打官司不打,還在兩可,你就是要走,我也不攔你,我姓米的還擔得起這點兒小事。

    ”朱上四手拍胸膛道:“我要動一動,就不是父母生養的。

    ”米老道:“好,你就夠味兒,請坐吧,我們先把如眉的傷收拾收拾。

    ”說着就叫人用手巾把如眉臉上的傷痕略微擦淨,上了些牙粉。

    如眉還是喊叫不已,米老又自去打電話請西醫。

    打完電話以後,又回到屋中,把衆人都揮出去。

     屋裡隻剩下個呻吟展轉的柳如眉和一個怒目切齒的朱上四,米老向朱上四道:“真有你的,這一着難為你怎麼想來,在被窩裡下這樣的狠嘴?”朱上四似不經意地道:“我也不是誠心。

    昨天她在市場遇見,非要拉我回來,留我住下。

    我本想從此再和好了也罷,不想睡下以後,到了吃緊的時候,她跟我的勁兒比以先還大,我也被她引得動了真心,瞧着她那愛人的樣兒,想起前些日她對那姓呂的必也是這個情形,心裡一酸,跟着牙也酸了,一發狠就咬下她的鼻子來。

    ”米老道:“隻顧你狠,她這沒鼻子的将來可怎麼是了。

    ”朱上四道:“她尋常隻覺着自己好看,凡是男子全愛她,才得了意,随便耍弄人,抛了這個,愛上那個,如今教她來個五官不全,看誰還愛她,還耍誰!她要是從此規規矩矩,我不嫌沒鼻子,教她跟着我,我養她。

    米老聽着不語,正在這時醫生來了,看了看如眉的傷是被人所咬,不禁啧啧稱異,但也沒問原因,就重用手把方才抹的牙粉洗去,敷了藥膏,包紮好了,又注射了兩次止痛藥針,留下吃的藥水,便自去了。

     醫生走後,又過了兩點多鐘,如眉方才神智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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