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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关于文学的语言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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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損失了很多詞彙。

    我們的生活若是局限于小圈子裡,對生活的各方面不感趣味,當然詞彙少。

    作家若以為音樂、圖畫、雕塑、養花等等與自己無關,是不對的。

    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哪裡來的詞彙?你接觸了畫家,他就會告訴你很多東西,那就豐富了詞彙。

    我不懂音樂,我就隻好不說;對養花、鳥、魚,我感覺興趣,就多得了一些詞彙。

    豐富生活,就能豐富詞彙。

    這需要慢慢積蓄。

    你接觸到一些京戲演員,就多聽到一些行話,如“馬前”“馬後”等。

    這不一定馬上有用,可是當你寫一篇文章,形容到一個演員的時候,就用上了。

    每一行業的行話都有很好的東西,我們接觸多了就會知道。

    不管什麼時候用,總得預備下,像百貨公司一樣,什麼東西都預備下,從留聲機到鋼筆頭。

    我們的毛病就是整天在圖書館中抱着書本。

    要對生活各方面都有興趣;買一盆花,和賣花的人聊聊,就會得到許多好處。

     第四個問題:地方土語如何運用? 語言發展的趨勢總是日漸統一的。

    現在的廣播、教科書都以官話為主。

    但這裡有一個矛盾,即“一般化的語言”不那麼生動,比較死闆。

    所以,有生動的方言,也可以用。

    如果怕讀者不懂,可以加一個注解。

    我同情廣東、福建朋友,他們說官話是有困難,但大勢所趨,沒有辦法,隻好學習。

    方言中名詞不同,還不要緊,北京叫白薯,山東叫地瓜,四川叫紅苕,沒什麼關系;現在可以互注一下,以後總會有個标準名詞。

    動詞就難了,地方話和北方話相差很多,動詞又很重要,隻好用“一般語”,不用地方話了。

    形容詞也好辦,北方形容淺綠色說“綠陰陰”的,也許廣東人另有說法,不過反正有一個“綠”字,讀者大緻會猜到。

    主要在動詞,動詞不明白,行動就都亂了。

    我在一本小說中寫一個人“從凳子上‘出溜’下去了”,意思是這人突然病了,從凳上滑了下去,一位廣東讀者來信問:“這人溜出去了,怎麼還在屋子裡?”我現在逐漸少用北京土語,偶爾用一個也加上注解。

    這問題牽涉到文字的改革,我就不多談了。

     第五個問題:寫對話用口語還容易,描寫時用口語就困難了。

     我想情況是這樣,對話用口語,因為沒有辦法不用。

    但描寫時也可以試一試用口語,下筆以前先出聲地念一念再寫。

    比如描寫一個人“身量很高,臉紅撲撲的”,還是可以用口語的。

    别認為描寫必須另用一套文字,可以試試嘴裡怎麼說就怎麼寫。

     第六個問題:“五四”運動以後的作品——包括許多有名作家的作品在内——一般工農看不懂、不習慣,這問題怎麼看? 我覺得“五四”運動對語言問題上是有偏差的。

    那時有些人以為中國語言不夠細緻。

    他們都會一種或幾種外國語;念慣了西洋書,愛慕外國語言,有些瞧不起中國話,認為中國話簡陋。

    其實中國話是世界上最進步的。

    很明顯,有些外國話中的“桌子椅子”還有陰性、陽性之别,這沒什麼道理。

    中國話就沒有這些啰裡啰嗦的東西。

     但“五四”傳統有它好的一面,它吸收了外國的語法,豐富了我們語法,使語言結構上複雜一些,使說理的文字更精密一些。

    如今天的報紙的社論和一般的政治報告,就多少采用了這種語法。

     我們寫作,不能不用人民的語言。

    “五四”傳統好的一面,在寫理論文字時,可以采用。

    創作還是應該以老百姓的話為主。

    我們應該重視自己的語言,從人民口頭中,學習簡練、幹淨的語言,不應當多用歐化的語法。

     有人說農民不懂“五四”以來的文學,這說法不一定正确。

    以前農民不認識字,怎麼能懂呢?可是也有雖然識字而仍不懂,連今天的作品也還看不懂。

    從前中國作家協會開會請工人提意見,他們就提出某些作品的語言不好,看不懂,這是值得警惕的,這是由于我們還沒有更好地學習人民的語言。

     第七個問題:應當如何用文學語言影響和豐富人民語言? 我在三十年前也這樣想過:要用我的語言來影響人民的語言,用白話文言夾七夾八的合在一起,可是問題并未解決。

    現在,我看還是老老實實讓人民語言豐富我們的語言,先别貪圖用自己的語言影響人民的語言吧。

     第八個問題:如何用歇後語。

     我看用得好就可以用。

    歇後語、俗語,都可以用,但用得太多就沒意思。

    《春風吹到諾敏河》中,每人都說歇後語,好像一個村子都是歇後語專家,那就過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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