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慢慢變成了像他父親一樣的平庸工人。
那又超過她十五歲所能掌控的未來,人生是如此難以預測,努力有用嗎?她渴望的雙手又能抓住什麼呢?……
那個熾悶蟬困的夏日午後,涵娟昏沉失神地走出内巷,完全不知東西南北。
到家之前,頭猛烈疼穿到心胃,她趴蹲在水溝前,吐光了肚子裡所有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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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燈頂著鏽駁的小鐵帽,冷白的光照在方圓,蚊蚋飛舞,沒有方向的莽撞,由黑夜到天明。
路燈外的世界則是陰暗,幾隻螢火蟲明明滅滅,速度快得以為是錯覺;錯覺多了,是一片捉摸不定的美麗。
生命,到底是真實多?還是錯覺多?以為我們的力量真能改變一切嗎?
涵娟又見到承熙了,他正獨自在球場投籃,踱躍反覆,一次又一次最拿手的擦闆長射。
得分又如何?仍隻是寂寞二字。
她站在樹叢中,身後的鐵絲網爬滿牽牛花,淡白的紫皆垂睡著,像作著好夢的天真孩子,随手摘下一朵,也等于摘下它即将盛開的明天。
一個多月不見,他的皮膚變黝黑,肩膀仿佛寬了兩倍。
有沒有長個子?不清楚,因為他一向那麼高。
那渾身日曬的氣息,依然不減他天生的俊朗。
一種痛,由那些日子在内巷遍尋不著他而産生的,像小種子發芽生根,慢慢長成身體的一部份,再慢慢侵蝕著正常的她。
今天玉雪才将他帶來,悲憤早已抵去她上高中的一切快樂。
走進球場,承熙見了她立刻笑開臉來,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如往日之熱切,還遞過一份禮物說:“這是你等了許久的‘飄’,全新的,不是别人讀過的二手貨,翻譯還不錯,我可是跑好幾家書店才挑到的。
”
她瞪了他好一會,看也不看那本書,說:“我才不要‘飄’!我隻想問你,你到底還念不念高中?”
“你知道的,建中報到時間已經過了……”他收起笑容說。
“為什麼要放棄?為什麼?”她再開口時才發現聲音之大之急,像要震破耳膜,掐斷呼吸:“你忘了我們織夢的月河嗎?你明明答應我要念高中大學的!”
“你看起來很生氣,是不是急著想畫我豬鼻子呀?”他試圖緩和氣氛說。
“我該畫嗎?你根本是考上第一志願的!”涵娟更無法抑制情緒說:“我甚至連你的人都找不到,你太過分了,我恨不能……恨不能……”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聯絡的。
”她的憤怒如夜裡的一團火,準備再多的解釋也著慌,他說:“我……爸關節炎發作,怕丢掉工作,隻好帶我去幫忙,土地在基隆,不方便回來,不是有意讓你找不到……”
“那麼傳聞是真的了,你真要像你爸一樣當一輩子的水泥工?”她打斷他問。
“怎麼可能?三年前我由鐵工廠回來,現在就不會當水泥工,否則初中不是白念了?”他眼中有無奈和懇求:“我計畫去考一些公司或公家機關,由基層做起,先有個固定收入再說。
”
“不夠!不夠!你不該那麼沒志氣的!你的成就不隻于此,還有更好的路可以走,我不許你放棄升學!”想他昂昂然一個人,向來出類拔萃的,卻要去倒水打雜任人吆喝,她更無法忍受。
“涵娟--”他喊她的名,渴望諒解:“我知道你看重我,總以我是五班的班長來激勵我。
但我家的情況你也清楚,弟妹多,父親又……不負責任,我實在下不了狠心再念書。
”
“這些都不是理由!你以為我弟妹少,父親負責任,就比較容易嗎?”涵娟說:“整個暑假我親戚繼母表面上以我考上高中為榮,但私底下都在逼我念師專,說免錢又有公費領。
但我不妥協就不妥協,甚至報到那天早上還在吵,如果我有一點遲疑就完了,你……為什麼不能堅持到底呢?”
“我也想,但--”他欲言又止,“我實在不想再揭家裡瘡疤。
我爸賭博輸了很多錢,債主找上門,都是看我和妹妹能工作才放手的。
如果我真堅持念書,不但我爸不依,連債主也不會同意。
”
她沒想到事情如此複雜,悲憤又加沮喪說:“難道你就這樣犧牲?這個家原是你爸的責任,不是你的。
若我是你,我往我的目标走,任何人都影響不了我!”
“這就是我佩服你的地方,你永遠都那麼笃定。
我小學怕功課不好被你笑,就拚命讀書;不再去鐵工廠,也是因為你念了市女中。
這一次,好像不能配合你了……”承熙望著她,眼神憂傷。
“你行的,就差一點點,夢就快到了!”她有太多話急著說:“記得嗎?你是我心中的摩西王子,你有那股力量,是強者,絕不能讓貧窮擊敗你!”
“不,我不是王子,在我心裡你才是公主,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