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的溫淑的風味。
秦蘊玉的嘴厲害。
她和周如水雖是初見,卻很大方地對他發出不少的問話。
但同時她又不使别的客人冷落,她的眼光好像就在房裡每個人的臉上不斷地輪流轉動一般,使每個人都覺得她在對他說話。
有她這個人在這裡,房裡就顯得十分熱鬧了。
她和周如水談得最多。
她問他關于日本的風俗人情,又問起日本文壇的現狀以及他對于日本作家的意見,因為她是研究文學的。
周如水自然詳細地一一回答了她。
他并且趁這個機會把他所崇拜的童話作家小川未明大大贊揚了一番。
但是她對于這位作家并沒有多大的興趣。
引起她的注意的還是那位以《放浪記》出名的青年大作家。
于是周如水又從箱子裡取出那個女作家的半身照片給她看。
同時周如水又簡略地叙述從下女變成日本近代第一流女作家的她的放浪生活,又叙述他和她的會見,并且提起她在書中說過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的話。
這些話果然引起了衆人的注意,尤其是給秦蘊玉喚起一種渴望,這渴望究竟是什麼,她自己也說不出來,隻是她覺得心裡有點空虛似的。
"在中國,生活太沉悶了,"秦蘊玉自語似地低聲歎息說。
"其實活在世界上就不見得不沉悶,"陳真嘲笑地說。
"為什麼?"秦蘊玉忽然掉過頭看陳真,她的鋒利而活動的眼光不停地在他的臉上閃動,逼着他答話。
"因為我住在日本就跟住在中國一樣,"陳真避開了她的眼光冷冷地答道。
"這是偏見,我不贊成。
在日本究竟好得多。
"周如水馬上起勁地打岔道。
他在日本住了七年,得到的全是好的印象,所以他看見人就稱贊日本的一切。
"那麼你問問仁民,他也在東京、京都兩處住過幾年。
難道他也有偏見?"陳真搶着争辯道,但是他并沒有動氣,臉上還留着笑容。
吳仁民正要開口,卻被秦蘊玉搶先對陳真說了:"陳先生,你一個人是例外。
讀你的文章就知道你這個人不會有什麼愉快的思想。
"
"然而我也常常在笑。
有時候我也很高興,"陳真平靜地,甚至帶了嘲弄的口氣說。
"我不相信。
這是不可能的,"秦蘊玉努了嘴答道。
"這就怪了,密斯秦,為什麼你會不相信?為什麼又不可能呢?"陳真笑起來,他對于她的故意追逼的問話倒感着興味了。
他平日最讨厭沉悶的談話,卻喜歡熱烈的辯論,即使是強辯,他也不怕。
"因為你的文章我差不多全讀過。
我知道你是拿憂郁來培養自己的。
你那股陰郁氣真叫人害怕。
"秦蘊玉側着頭,用清朗而緩慢的聲音,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那麼你不要讀它們就好了,"陳真依舊淡淡地說,可是他的心境的和平被她的這段話擾亂了。
憂郁開始從他的心底升上來。
他努力壓制它,不願意讓她看見他的心境的變化。
他甚至挑戰似地加了一句:"我不相信我的文章你全讀過。
"
秦蘊玉微微一笑,正要開口說話。
張若蘭在旁邊露出一點不安的樣子,把身子靠近秦蘊玉,輕輕地在秦蘊玉的肘上一觸。
秦蘊玉略略回頭看了她一眼。
"陳先生,你不相信,哪天到我家裡去看。
你的書我本本都有,而且讀得很仔細。
你不相信,可以問她。
"秦蘊玉說,她帶笑地指着張若蘭。
張若蘭本來希望她換一個話題來說,但是到了這時候卻不得不開口了:"是的,陳先生,她說的确實是真話。
我還借過幾本來讀過。
"
陳真說不出話來。
他有點窘,心裡想:三女性中的兩個在一起,說出話來都差不多。
吳仁民和周如水在旁邊看見他的窘相,不覺感興趣地笑了起來。
張若蘭在秦蘊玉的耳邊低聲說了兩三句話,秦蘊玉回頭微微一笑,然後掉頭去看陳真。
她稍微側着頭,兩隻亮眼睛就在他的臉上轉動。
她也跟着他們在笑,用手巾掩了口,整個身子因為笑而微微地顫動。
陳真的眼光透過眼鏡在她的臉上和身上掃了一下,心裡想:"三女性中倒是玉最能引誘人。
"但是他馬上又把眼光掉開,去看挂在牆壁上的房間價目表,不再想她了。
"陳先生,我覺得你的每本書裡面都充滿着追求愛的呼号,不管你說這是人類愛也好,什麼也好。
總之你也是需要愛的。
我想,你與其拿憂郁來培養自己,不如在愛情裡去求安慰。
劍虹先生也說你故意過着很苦的生活,其實是不必要的。
你為什麼不去追求愛情?為什麼要這樣地自苦?陳先生,你為什麼不找個愛人組織一個小家庭?我不相信就沒有一個女人喜歡你。
……"秦蘊玉對陳真說。
但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吳仁民打斷了:"密斯秦,算了吧,你對他說這些話,就等于對牛彈琴。
我們剛才還勸過他。
他連生命都不要,還說什麼愛情?說什麼女人?他這個人好像是一副機器,隻知道整天轉動,轉動……"陳真沉默着,他的臉上帶着微笑,但是他的心開始在痛了。
秦蘊玉依舊側頭看陳真,一面回答吳仁民道:"我不相信陳先生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