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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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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又何必裝神弄鬼,玩這些幼稚的把戲?你到底把詩集送給多少女人?又對多少女人說過這種話?」她心好痛,用力罵着說:「範老師說你沒心沒肝,标準的浪子,每到一地就招惹女人,騙了人家的感情就離開,然後永遠忘記不再回頭--所以,有軍中的、大學的、台北的,現在到礦場又有礦場的女 人,對不對?」 雨洋節節後退,先是迷糊,但很快抓住她沒頭沒尾的字句。

    二哥為了斷牽念,是這樣告訴她的嗎? 雖然她句句重話,仍掩不住眼内的哀傷,最想的是擁她入懷,但又是最不能做的,不能因一時渴望而前功盡棄,他咬緊牙關,忍着不去否認。

     「你說話呀!」他一徑沉默,她更忿怒:「又何必去編扯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想趕我走,就直接承認你有新的女朋友麗香小姐,我還更瞧得起你一些!」 麗香?雨洋也頓時明白她的反常舉止,必是聽到一些流言了。

     他極力忍住澄清的沖動,讓她誤會吧!因為再沒有其它辦法阻止她的飛奔而來;已花了長長時間堅持,一旦放棄,将如堤壩決潰,他會緊抱住她,永不放手。

     然後,下次的拆離,将是撕皮黏肉血流的痛,不像此刻還能全身而退。

     他仍不辯不答地像塊頑固臭石,晴鈴心頭愈寒,轉為控訴說: 「範老師說你太混蛋,果然是真的!你是不是也用同樣的伎倆……到麗香小姐閨房的窗前和她月下談心;也以詩人憂郁的眼神看她,送她哀愁的詩集,說着蕃薯湯圓、抽絲粉和你那些催人熱淚的過去……讓她喜歡上你……」 又不成聲了!那段曾經最珍視的,結果隻如塵土般輕賤,眼淚奪眶而出,不願他看到她為他而哭,轉身背對,肩膀顫抖着。

     再忍一會就好了!雨洋突然感謝自己曾在獄中受過的非人待遇,疲勞轟炸的輪番審訊,幾天幾夜的不許合眼、無休無止的洗腦管訓,那些逼至身心崩潰邊緣的經曆,讓他能熬過任她誤解的酷刑。

     橫豎他注定一生孤獨,無家可歸地流浪,從島北走到島南,不屬于任何地方,不可以拖她入深淵,她必須留在幸福裡…… 他緩緩俯下身,拾起摔了内頁、落散的《零雨集》。

     「要懂無情,才會無心,各自遺忘,擁抱新的生活,也就是你快樂的方式,對不對?」她抽噎地再嚴批他。

     「對不起……這就是我。

    」他低聲說:「妳已經了解了,就快回台北吧!」 他承認了嗎?她真是被這可惡的人欺騙感情,頭殼壞了爛了糊了? 瞬間,晴鈴有打人的沖動。

    對!打雨洋!就像以前在内巷中段看到的那些瘋狂潑婦,抓他的頭臉,搥他的胸臂--她死命扭按住自己的雙手! 忽地,門外有拍敲聲,問着:「護士小姐在嗎?」 噢,有人來了,真糟糕,她可是淚痕交錯的醜樣呢! 門打開,進出腳步雜沓,她臨時找個大口罩載上,掩住一臉的狼狽相。

     再回頭時,雨洋和《零雨集》都不在了,隻有一位婦女抱着額頭流血的男孩。

     怎麼會這樣,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嘴裡感覺有鹹鹹的淚水,但她仍盡責地回到工作崗位上,準備洗傷口擦藥。

     「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呀?」雖然心好難受,仍不忘親切。

     「說呀,叫阿輝,今年四歲。

    」媽媽代替回答。

     「是太頑皮了嗎?」晴鈴努力集中精神。

     「我帶他去坑外挑煤,他亂跑去撞到台車。

    」媽媽說。

     「太危險了……不聽老人家的話……」晴鈴有點語無倫次了,上雙氧水消毒很痛,阿輝掙紮大哭,她的淚珠竟也大滴落下,鼻音極重地說:「别哭呀!你哭,阿姨也要哭了,沒關系……沒關系呀,一下就好了……」 媽媽抱着一邊抽泣一邊吃健素糖的阿輝走出保健室時,還很納悶,對那大熱天戴口罩、和小孩哭成一團的陳小姐印象極深刻。

    她沒生病吧? 走下坡路,要過橋時,山裡悶隆傳來一聲雷響,可能要下西北雨了,她趕着回工寮收竹竿上曬的衣服,便把阿輝換背到背上,可以用跑的。

     突然,橋底布滿石塊的河裡有個人面孔朝下浮着。

     夭壽呀!有人淹死了嗎?都還沒有中元鬼月,水鬼就出來找替死的嗎? 她驚愣得忘記去喊人,蓦地,那「死屍」又嘩得動起來,她直直尖叫。

     「死屍」聞聲往橋上看--喔,那張臉,原來是剛剛在保健室才碰到的機械師父小範先生。

    吓死人了,起碼去掉三魂,她無力地揮揮手。

     雨洋點個頭,又把臉埋進水裡,沉浸着,到最後一刻無法呼吸,腦中擠除晴鈴所有的愛和痛苦;到再承載不了,吞噬一切他想對晴鈴說的真心話。

     一次又一次,直到遠山飄灑來了急雨,他命中注定的滂沱大雨。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福利社是一棟連着辦公室的水泥建築,本來和工寮、坑道、洗煤廠,都是晴鈴小心避開的地方,因為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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