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肉。
他無可奈何,隻能從一個被悲傷洞穿的宇宙回視這兩個人影。
透過火焰的幻象,他看到賽歐娜呈現女魔的形象。
這個魔鬼的名字自動閃現在他的腦子裡,他不由高聲喊了出來,經過洞穴的放大,響亮得連自己都沒料到:“漢米亞!”
“什麼?”賽歐娜向他爬近一步。
艾達荷用雙手捧住臉。
“瞧瞧你對可憐的鄧肯都幹了什麼。
”雷托說。
“他還會找到真愛的。
”她的口氣聽上去多麼無情,活像他自己在激憤的青年時代說的話。
“你不知道愛是怎麼一回事。
”他說,“你奉獻過什麼嗎?”他隻能絞着兩隻手,或者說曾經是手的拙劣複制品。
“冥神啊!看看我獻出的一切吧!”
她繼續朝他爬近一些,伸出手又縮了回去。
“我是有血有肉的,賽歐娜。
看着我。
我是真實存在的。
你膽子夠大的話還可以摸摸我。
伸出手來。
摸我!”
她慢慢伸手過去,觸碰到本該是前節部位的地方,在沙厲爾她曾把這裡當床睡過。
她把手抽回來,手上沾了藍色。
“你摸了我,感受到了我的肉體。
”他說,“在宇宙中還有比這更奇怪的事嗎?”
她剛要别過身去。
“不!不許轉身!看看你幹的好事,賽歐娜。
你能摸我,難道就不能扪心自問嗎?”
她猛地轉身走開。
“我們倆的确有區别。
”他說,“你是神的化身。
你遊走在宇宙最偉大的神迹之間,卻拒絕去摸、去看、去感覺、去相信。
”
雷托的意識飄蕩到一個黑漆漆的地方,在這裡他似乎聽到了那些藏在暗室裡的思錄機正在咔嗒咔嗒唱着金屬昆蟲之歌。
這個伊克斯虛無空間絕不會産生輻射,是一處充滿焦慮的精神流放之地,因為它與宇宙的其他部分沒有聯系。
然而還是會有聯系的。
他感覺到那些伊克斯思錄機已經開始記錄他的思想了,無須對它們下達特定的指令。
記下我做的一切!記住我!有朝一日世人會為我平反!
虛幻的火焰向兩側分開,剛才賽歐娜的位置現在站着艾達荷。
艾達荷身後模模糊糊有人在打手勢……啊,沒錯:是賽歐娜在向山牆頂上的人傳達指示。
“你還活着嗎?”艾達荷問。
雷托的話音裡帶着咝咝的喘息聲:“讓他們各自逃命,鄧肯。
他們想逃到哪個宇宙就快去那兒躲起來。
”
“該死的!你在說什麼?我甯可讓她來忍受你的胡言亂語!”
“讓?我從來不會讓什麼事發生。
”
“你為什麼讓赫娃死?”艾達荷悲聲說道,“我們不知道她跟你在一起。
”
艾達荷垂下腦袋。
“你會得到補償的。
”雷托沙啞地說,“我的魚言士會選擇你而不是賽歐娜。
對她好一點,鄧肯。
她不僅僅是厄崔迪人,她還攜帶着确保你們生存下去的種子。
”
雷托再度陷入記憶之中。
它們現在都成了缥缈的神話,在他的意識裡倏忽即逝。
他恍若跌進了另一個時間維度,這個時間從一開始就擁有不同的過去。
有聲音傳來,他努力辨明其含義。
有人在石頭地裡爬動?火焰分開,顯現出站在艾達荷身邊的賽歐娜。
他們像兩個孩子似的手拉手站在那裡,在闖入未知領域前相互打着氣。
“都這樣了他怎麼還沒斷氣?”賽歐娜輕聲說。
雷托攢了一會兒氣力才開口。
“赫娃幫了我。
”他說,“幾乎沒人有過我們這樣的經曆。
我們是強強結合,而不是抱團取暖。
”
“看看你現在的下場吧!”賽歐娜不屑地說。
“哎,祈禱你也能得到這個結果。
”他嘶啞地說,“或許香料會給你時間。
”
“你的香料呢?”她問。
“藏在泰布穴地深處。
”他答,“鄧肯能找到。
你知道那地方的,鄧肯。
現在叫泰伯村。
原先的地貌還在。
”
“你為什麼要這麼幹?”艾達荷低聲問。
“我的禮物。
”雷托說,“沒人能找到賽歐娜的後代。
神谕看不見她。
”
“什麼?”他倆異口同聲,同時身子前傾,因為雷托的聲音越來越細弱。
“我賜給你們一種不會旁生枝節的新時間。
”他說,“它總在偏轉,但不會分叉。
我交給你們金色通道。
這就是我的禮物。
再也不會有以往那種平行時空了。
”
火焰遮住了他的視線。
痛楚漸漸熄滅了,但那敏銳至極的嗅覺和聽覺卻仍未消失。
艾達荷與賽歐娜都在急促地呼吸着。
雷托感覺渾身上下怪異地動彈起來——明明早已消失的骨骼和關節又在知覺上死灰複燃了。
“看!”賽歐娜說。
“他在解體。
”艾達荷說。
“不。
”賽歐娜說,“是外面那層在脫落。
看!蟲子!”
雷托感到身體各部分正投入溫暖與柔軟之中。
劇痛自行消失了。
“他身上那些洞是怎麼回事?”賽歐娜問。
“裡面原來應該是沙鲑。
看見它們的形狀了嗎?”
“我現在證明我的某個祖先說錯了。
”雷托說(或是自以為在說,對于他的日記而言兩者沒有分别),“我生而為人,卻沒有作為人而死。
”
“我看不下去了!”賽歐娜說。
雷托聽到石塊一陣咯咯響,是她背過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