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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 第三部 盖尔芒特家那边(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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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是那些亡靈顯形說中一貫宣揚的靈魂)在我們面前做着這種令人不解的手勢和表情,是我們從前在獨一無二的博物館中模模糊糊地看到過的靈魂,從微不足道的先于經驗存在的生活中找出來的古希臘人和古猶太人的靈魂。

    在那個年輕的希臘婦女身上我們想擁抱的–但這隻是妄想,因為我們靠近她,她就閃開–是畫在一隻花瓶上的曾得到人贊美的人物形象,如果我利用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客廳的光線給布洛克照幾張相,我認為我們得到的以色*列的形象,正是那些亡靈的照片顯示的形象。

    這形象是那樣撩撥人心,因為它不象人;可又那樣令人失望,因為它畢竟與人類太相象。

    更廣義地說,在我們每天生活的可憐的世界上,連我們周圍人說的毫無意義的話,我們也會感到它們具有超自然的力量;在這個可憐的世界上,即使是一個有才華的人,盡管我們象圍着一張轉動的桌子圍在他的身邊,等待他道出無窮世界的奧秘,他也隻會說出布洛克剛才說的話:”但願他們注意我這頂大禮帽。

    ” ①大流士一世(約前558-486),古波斯帝國國王。

    
②古波斯城市名。

    那裡有大流士一世王宮的廢墟。

    
“我的上帝,那些部長們,我親愛的先生,”我走進客廳時,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好象正在和我的老同學說話,我的闖入打斷了她的話頭,不過她立刻又接上了,”那些部長們,誰也不想見他們。

    盡管我那時還小,但我清楚地記得,國王曾要我祖父邀請德卡茲先生參加一個舞會。

    舞會上,我父親要同貝裡公爵夫人跳舞。

    國王對我祖父說:’您會讓我高興的,弗洛裡蒙。

    ’我祖父耳朵有點背,聽成了德·加斯特裡先生,感到國王的請求很自然。

    當他明白是要他邀請德卡茲先生時,他心裡一陣反感,但還是折腰應允,并且當晚就給德卡茲先生發出請柬,請他光臨他下周舉辦的舞會。

    因為,先生,那時候的人都很講禮貌,女主人不可能隻滿足于在請柬上親筆寫:’清茶一杯’,’跳舞茶會’,或’音樂茶會’。

    然而,他們既懂得禮貌,也會表現出無禮。

    德卡茲先生接受邀請了,可是舞會前夕,人們得知我祖父因身體不爽而把舞會取消了。

    他沒有違抗國王,但也沒有讓德卡茲先生參加他的舞會……是的,先生,我清楚地記得莫萊①先生,他很風趣,他在法蘭西學院接見德·維尼②先生時就證明了這一點。

    但他十分拘泥虛禮,我仿佛還看見他手中拿着大禮帽回家吃晚飯的情景。

    ” “啊!這很能使人想到受腓力斯人③影響相當深的一個時代,因為毫無疑問,回家時把帽子拿在手上是普遍的習慣,”布洛克說,他很想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向一個見證人了解昔日貴族的生活特點,而那位有時兼任侯爵夫人秘書的檔案保管員向侯爵夫人投去了溫柔的目光,仿佛在對我們說:”瞧!她多麼了不起!她什麼都知道,誰都認識。

    你們可以随便問她。

    她是一個非凡的女人。

    ” ①莫萊(1781-1855),法國政治人物,在第一帝國和波旁王朝複辟時期充任過要職。

    
②維尼(1797-1863),法國浪漫主義詩人、作家。

    反對法國資産階級革命,所寫詩歌充滿悲觀情緒。

    
③腓力斯人是地中海東岸的古代居民,泛指沒有文藝修養和粗俗的人。

    
“不對,”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答道,一面把浸着鐵線蕨的玻璃杯挪近一些,呆會兒她還要畫花,”這僅僅是莫萊的習慣。

    我從沒見過我父親在家還拿着帽子。

    除非國王駕臨,因為國王到哪兒都是家,而主人在自家的客廳裡反而成了客人。

    ” “亞裡士多德對我們有過教導,在……”投石黨曆史學家比埃爾先生壯着膽子說道。

    可他說話時畏首畏尾,怯生怯氣,結果誰也沒有注意他。

    他患神經性*失眠症已有幾個星期了,吃什麼藥都不管用,天天睡不着覺,累得精疲力竭,因此除了工作需要外很少出門。

    别人出門是家常便飯,可他就象從月球上下來一樣費勁。

    正因為他不能經常出去走走,當他看到别人的生活不能随時發揮最大的效率以滿足他生活中勃發的沖動時,就會感到萬分驚訝。

    他每次去圖書館總要奪緊腰禮服,盡量使自己挺直腰杆,站穩腳跟,就象威爾斯①筆下的人物,可他常常吃閉門羹。

    值得慶幸的是,他去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家卻沒有被拒之門外,他馬上就可以看見那張肖像了。

    ①威爾斯(1866-1946),英國作家。

    作品大多諷刺資本主義社會的醜惡現象。

     布洛克打斷了他的話頭。

    飄 “真的,”他說,這是對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所講的國王駕臨的禮節問題作出的反應,”您說的我一點也不知道(好象他不應該不知道似的)。

    ” “說到國王駕臨,您知道昨天上午我侄兒巴贊同我開的愚蠢的玩笑嗎?”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問檔案保管員。

    ”他自己沒來,而是派人來告訴我,瑞典王後想見我。

    ” “啊!他就這樣冷漠地派人來同您說一說就完了!這不是開玩笑嘛!”布洛克高聲說,說完便哈哈大笑起來,而那位曆史學家隻是羞怯而莊重地稍微笑了笑。

     “我大吃一驚,因為我剛從鄉下回來不幾天,想清靜一下,我要求大家不要把我回來的消息告訴任何人。

    我心裡納悶,瑞典王後怎麼會知道我在巴黎的,也不讓我歇兩天喘口氣。

    ”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這番話使她的客人無不感到驚訝:瑞典王後想登門拜訪,而女主人卻認為這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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