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八章 信得 夜航与书

首頁
    卻說不出一句話的夜晚,陡然感覺到成長。

    她已是成人,成為和貞諒和琴藥一般擁有内心曆史的成年人。

    她将和他們一樣,如大海一般波瀾不驚隐藏波濤起伏,并因為秘密和創痛閃爍出無盡的暗與美。

     也不算專注學業,但升級都順利。

    有一種力量映照世間眼睛無法抵達的邊際線,涵蓋人無法理解和創造的事物。

    她相信自己對這種力量的感應,來自童年與寺院接近的經曆。

    如同奇幻的鑲嵌壁畫和佛像,是它樸素無華的一次顯示。

    這種力量,超越圖書館和實驗室裡百般驗證和論證。

    畢業之後,她放棄繼續讀碩士,也沒有去尋找商業性質的工作。

     和以前的情愛癫狂相比,突然失戀很久。

    生活中再無來自他人的情感和肉身糾葛。

    百轉千折的欲望,被一種剛硬潔淨的理性覆蓋。

    她穿越過它的變幻形式,觸摸到它的骨骼。

    她的情感,不可能再和年輕女孩熱烈困惑中的愛慕貪戀混淆。

    隻是很想休息。

    于是一個人默默度過落空的一年。

     之後。

    她參加一個國際性慈善機構,提供義務工作。

    接下第一個任務,跟随小組去東南亞少數民族自然村,進行自然環境保護和改良的指導工作。

    先到越南又到老撾。

    她再次回到老撾。

    小組工作基地在萬象。

    每次人員撤離遠地村莊的工作,都在萬象集中。

    她沒有抽空去琅勃拉邦。

    童年時候待過的地方,法式殖民地風格白色大房子,陽光炙熱氣氛淳樸的大街小巷,以及有古老壁畫的甯靜寺廟。

    它不是她的故鄉,隻是記憶中一個标記。

     她與貞諒的所有旅程,已化身為她的結構不可分離。

    她無需去求證或試圖尋覓回憶。

     在萬象,工作間隙有兩天休息。

    她住在老城區靠近寺廟的旅館裡,閑暇時在寺廟學習禅坐和中草藥按摩。

    那日中午,在花園晾曬完衣服,走在小廳,看見一個穿軍綠色卡其襯衣的年輕白人男子,正向接待處當地少年打聽,如何才能看到夜晚出來活動的大象。

     他們詞不達意糾纏良久,她在旁邊觀察,走過去對他說,要做此事,離萬象較近的是距離82公裡的班納村。

    大象會在黃昏或晚些去往鹽漬地。

    帶上手電筒,月圓之夜會更好,但也未必能夠如願以償。

    如果能夠走遠些,就去南部的吉翁村。

    那裡老龍族的村民以前會讓大象幹農活。

    但現在大象越來越少,大象隻用來載遊客。

     他說,你怎麼會知道。

    他有濃密的睫毛以及深褐色孩童般明淨的瞳仁。

     她說,我小時候跟母親在南部村莊住過很長時間。

    森林小徑時常邂逅在搬運木頭的大象,現在應該也見不到了。

     驕陽如火。

    正午時分,街巷上遊客很少,熱帶植物在塵土烈日中兀自狂熱地開花。

    他們結伴去西薩格寺。

    這是她在此地喜歡的一座寺廟。

    當初暹羅人進攻,掃蕩全城,唯獨這座廟宇得以保全。

    低矮精巧的回廊布滿小龛壁,擺滿各種銀制和陶瓷佛像。

    她脫鞋,赤足走近高曠的殿宇。

    古老的《本生經》壁畫剝落破損但絲毫無損它的美。

    天花闆有花卉圖案的優雅裝飾。

    法式水晶枝形吊燈。

    一座佛像在鮮花燭火的供奉之中,微微含笑。

     她讓他在殿外的廊柱邊等她。

    她獨自跪在那裡,雙手合十,以恭敬的姿勢跪拜,沉默良久。

     等她出來的時候,他問她,你在祈求它的佑福嗎。

    她說,隻是對它表達尊敬,它在此地存留長遠還能讓我看到,這是殊遇。

    自然,每次過來,我也順便告訴它我内心的願望和話語。

     在倫敦取到大學錄取書那一年,她得到通知。

    需要回國一次,回去臨遠。

     有人在燕坡水庫看見上浮的汽車,打算撈取上來當廢銅爛鐵處理,卻發現副駕駛座上餘有一具骨骸。

    是貞諒開的日本二手車。

    經過偵查化驗,證實是她遺骨。

    車子墜落之時,車上并非隻有貞諒一人。

    停滞3年的警方調查再次開始。

    琴藥被取保候審。

    她被要求回去提出公訴以及出席庭審。

     在法庭上她見到分别3年的琴藥。

     他得了病,是肝癌。

    身形消瘦,腹部有腹水,貧病交加。

    即便落魄到底,身邊也有年輕女孩子照顧他,并且懷了孕。

    女孩希望他能病愈,如果能好轉,就生下孩子。

    如果不能好,她隻能再自找生路。

    琴藥對女人始終有魔力。

    但他在疾病折磨和時間捉弄中失去活力,如同火焰般熱烈頑盛的生命力,使圍繞空氣都散發出熱量,那是他嬉戲玩耍遊蕩人間的支撐。

    一旦活力停滞,整個人如同被抽光樹汁的枝葉,萎靡幹涸面目全非。

     他也許一直在等待這個時刻來臨,最終能夠說出這一切。

    這曆時3年長久的隐藏、回避、沉默。

    在法庭上,面對律師提問,供認不諱。

     他說,那個周六,貞諒約他一起外出。

    貞諒決定離開清遠,前路已定,之間反而沒有了任何争執,心平氣和。

    她說,琴藥,你與我在一起,隻為與我相愛。

    我已明白。

    我們時間無多,能有幾時算幾時。

    我的回憶稀少,知道你對我的貴重。

    我對你也沒有占有之心,我隻是一意孤行。

     雪後冬日上午。

    她盛裝見他。

    他駕駛她的日本車,兩個人再次上清遠山去燕坡看臘梅。

    水庫上結了厚厚冰層,日光閃耀。

    突然飛過來兩隻綠頭鴨,色澤鮮豔,在冰面停栖下來慢慢走動。

    他說,她當時提議,我們開車到湖中。

    她要給鴨子拍照。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