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艱難地朝橋頭行進,想要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但他步履維艱,每移一步都要付出極大的力氣。
令人奇怪的是,杜曉林在觀看這些景象時,并不置身其中任何一處,而像是在空中俯瞰。
這讓他不得不尋找身下的支撐,才發現自己并非完全懸空,而是趴在一張大床上面,雙手托腮撐起腦袋。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本與地面毫無接觸的床體猛然搖晃起來,就好像地震波不是通過固體而是通過空氣傳播的一樣。
床搖動得越來越厲害,這讓杜曉林陷入一段恐懼的回憶。
但他顧不上回想,因為床體一旦散架,自己就會跌落空中,然後重重地摔向地面!
杜曉林最後一個還算清醒的念頭是:這不是我的家鄉。
我的家鄉沒有懸拉橋,隻有一座小小的石闆橋。
杜曉林不是突然驚醒,他從不相信電影裡那種沖出噩夢抱頭坐起的鏡頭。
每當駭人的噩夢侵襲杜曉林沉睡的意識時,他一般都會敏感地知道自己在做夢,更進一步的做法是幹脆人為篡改夢境,促使它朝更好的方向發展。
剛才有關懸拉橋和石闆橋的判斷,就是他開始清醒的一個标志。
盡管如此,杜曉林還是被那夢給吓醒的。
他大汗淋漓,床單如同水浸一般。
杜曉林起身拉開冰箱,打開一罐可樂一飲而盡,先把嘴裡因宿醉未醒産生的苦味清掉。
然後他坐回床上發呆,不知該做什麼。
牆上挂鐘的時針剛剛偏過五點。
這個夢與昨晚的視聽資料不無關系。
類似的場景已很久不曾入夢,甚至在記憶中都鮮少出現。
每當他無意想起往事,總是搖頭甩開。
但昨晚的資料又把他拉回記憶深處,盡管後來他跟着大家一起使勁喝酒唱歌,但那些畫面已深深印進他的腦海。
直到杜曉林把汽車發動起來,他的思路仍在夢鄉回旋。
他知道這很危險,幾次猛烈甩頭想要掙脫出來。
好在這條國道地廣人稀,沒有多少車輛。
與杜曉林不同,李可魯不是從夢裡而是從現實中獲得了今早的不快經曆。
從一清早李可魯就開始不順。
昨晚休息得不是很好,早早地醒來,卻發現從兒子房間透出燈光——他居然打了一宿遊戲!兒子還争辯說自己是在學習,這更讓他氣不打一處來,他分明看到了電腦屏幕上那隻粗糙的怪獸。
幸虧妻子夏菲菲進來才讓他歸于心平氣和,他注意到怪獸身後的背景,越看越像那款地震模拟軟件。
上次夏菲菲在家招待客人,他借口檢查孩子作業,躲進兒子房間繼續工作,于是留下了這一軟件。
“你到底在幹什麼?”不管怎麼說,兒子确實不是在玩遊戲——雖說這也不是什麼正事。
“修改了一下您的軟件。
”兒子興奮起來,“您原來設的阈值區間太窄。
”
“要那麼寬幹什麼?”李可魯不屑道,“爆破的破壞力不能太低,否則根本起不到作用。
”
“那上限呢?”兒子的語氣很正常,但李可魯仿佛聽出了其中的嘲弄,“您考慮過上限沒有?”
“上限怎麼了?”李可魯反問,“以不傷人為限就行了。
”
“您看啊。
”兒子半個屁股坐回到電腦前,“咱不管那麼具體,就看這個最後綜合出來的總系數,我把原來的上限系數增加了百分之五十。
”
“沒問題啊。
”看了兒子的演示後李可魯說,但馬上又很沒底氣地補充了一句,“上限是根據人家要求設的。
”
李可魯夫婦攜手建立起一家小型電腦輔助設計公司,依靠模拟軟件來描述各種工程問題,由于近來城建工程數量不菲,公司大有蒸蒸日上之感。
這款地震模拟軟件是應市規劃局之約定制的,為了考察它的功效,李可魯今天準備出一次現場。
“那咱們再試着放大一倍。
”兒子在一旁說道。
一根細絲般的綠線悄悄朝着目的地挺進,沿途出現一些“小蟲子”的阻擋,但這次的“小蟲子”比上次多了許多。
綠線如同一隻條狀生物,一路上遇佛殺佛遇祖殺祖地吃掉了不少“小蟲子”。
可接下來,這條表征地震走向的條狀生物非但沒有按照軟件預想的那樣變細,反而随着胃口大開身軀也日漸龐大……
最後的效果顯然是兒子的創意:那隻不規則的條狀生物變成了一隻巨大的淺綠色怪獸跳向屏幕之外,把李可魯吓了一跳!
——遺憾的是李可魯沒有窺視過齊思遠的夢境,否則他會一眼認出這名動物演員的!
“我不懂您的專業,但我試着解釋一下——”兒子的口氣相當謙遜,但李可魯怎麼聽怎麼覺得他是在諷刺,“過度的爆破會激發地震帶波,起到一定的放大作用,就像傳統的三極管一樣。
”
李可魯渾身一震。
“您總不是在做誘發地震實驗吧?”從背後傳來的兒子的話,一字一句都敲打在李可魯心上。
就這樣,由于杜曉林昨夜的噩夢,以及他心不在焉地開車的緣故;由于李可魯今晨的震驚,以及他心不在焉地開車的緣故,兩輛車終于相撞在了距項目場地兩公裡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