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項目場地已聚滿人群,雖說不上是人山人海,但也可謂盛況空前。
二
每次新聞發布會之前,星河都需要在心裡演練那些有可能被提到的問題。
這裡沒有自己的專用辦公室,隻好把演練場所安排在洗手間。
還不能長時間霸占洗手池前的鏡子,那樣無聲地注視自己會讓人覺得奇怪。
星河隻能站在隔間裡心中默誦。
“目前我國的地震預報工作到底進展如何?據說地震台預測到地震也不能随便發布,那要他們幹什麼?隻是為了在震後測測震級嗎?好多國外網站又快又準呢。
”——問題相當尖刻。
“不能這麼說。
預報是一回事,向社會公布預報結果又是一回事,這是有相關政策的。
”星河息事甯人,十分低調,“而在一連串小震或有感地震之後,是否會演變成強震,也是群衆非常關心的問題,所以無強震發生的預報也很重要,有利于社會穩定。
再說不要他們,以後就永遠不可能實現地震的準确預報。
”
“我把問題具體化一些吧:據說在上次地震前兩天,前兆地震台曾觀測到明顯異常的地震信息,但沒有上報。
”——這應該是一個比較理智的記者的提問。
“你的消息沒錯,是沒受到重視。
”相信這時台下會飄過一陣低語。
但面對大家驚訝的眼神,星河會解釋得很慢,“當時地震台正在改造,施工人員進出頻繁,結果有關人員誤認為這些異常信息是人為幹擾所緻,從而錯失了預報良機。
”
星河知道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
前兆地震台以前用的是老式測震儀,無法準确捕捉地震前兆信息。
為了提高預報水平,該站進行數字化改造;地震前兩天,剛改造好的部分數字地震儀偏巧觀測到了異常信息——但到底沒能發布地震預報。
“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可能會有記者窮追猛打。
“也不算太巧吧。
改造地震台也不是無的放矢,就是因為産生了警戒之心了才有此舉措。
”
……
星河在把事先想到的題目演練了兩次半之後,在鏡子前稍事整理才開門出去。
大廳裡已經三五成群地聚了不少人,打着招呼,交流着彼此的信息。
一群小學生圍在候風地動儀的仿真模型前,手裡拿着不同型号的音影錄制設備。
“這是東漢科學家張衡發明的地動儀,我國古代用來預報地震的。
”一個小男生給一個小女生解釋。
星河雖然走得匆忙,但還是回頭拉住那名小學生,“小夥子,這可不是預報用的。
”
“那是幹什麼用的?”
“測量。
”星河告訴他,“地震發生時它會有反應的。
”
“事先不知道,事後才知道?那有什麼用?”小學生狐疑地看着星河,“再說你是誰?”
“相信我,我是今天這個項目的總協調人,也算半個地震專家。
”
“專家的話也未必都對。
”旁邊的女生友情聲援。
星河苦笑着搖搖頭。
在如今這樣一個分工細化同時各行業專業性又極強的時代,這種憑想當然普遍質疑專家的觀點其實非常有害。
但我們的教育總是相對滞後,這一觀念已根深蒂固地存在于許多人心底,并被灌輸給了孩子。
“那你再問問你們老師吧。
”星河說罷便匆匆離去。
星河趕在新聞發布會開始前五分鐘走進會場,人差不多齊了。
星河坐到袁文英身邊,和她聊起剛才與小學生的一席話。
“說明裡應該強調了,他們可能沒注意。
”袁文英告訴星河,“我們有些曆史成就确實被過分誇大了。
”
“這可不是好事。
”星河随口接道。
“就是對它測量地震的本領我都懷疑。
”袁文英補充道,“兩千裡外的地震,就算能感覺到震動,怎麼可能正好讓銅柱倒向那個方向呢?就算銅柱有‘感覺’,方向也該是随機的才對。
”
“不僅是靠地表傳播的震動。
地動儀中央有根棍子直通地下,在被埋設的部分上也有很多機關。
地動儀的地下部分不比地上部分簡單,所謂失傳的就是這部分。
”星河解釋說,“現在仿造的隻有地上部分。
”
“地上結構也太簡單了,花哨得像藝術品,地道的形式主義。
”袁文英有些不屑,“還要專設一間房子供奉它,當神龛啊?我看那孩子說得沒錯,事後才知道有什麼用?”
“還是有點用的。
”星河貌似嚴肅起來,“考慮到當時沒有電報、電話和網絡這些先進的通聯方式,這玩意能把幾千裡外出現震情的事态即時報與中央領導知道。
等外地信差累死一打快馬,幾個八百裡加急下來,氣喘籲籲地報告皇帝陛下:某某地方發生大地震了!這時聖上可以很潇灑地微微一笑:朕早就知道了。
”
“你開玩笑啊?”
“開什麼玩笑?”星河驚訝道,“事實啊。
有助于去除您腦子裡的一些謬論。
”
沒等袁文英反諷星河一句,新聞發布會已經開始,她隻得先偃旗息鼓。
主持人齊思遠一一介紹主席台上一幹官員,念到規劃局長的名字時袁文英睜大眼睛,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