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東西都拿了嗎?我可不想談話時聽見你的牙齒冷得格格打顫。
” 接下來的幾秒鐘裡,我仍然坐着不動,眼睛則一直死死地盯在他的身上。
而那股發源于他的嚴寒向我蜂擁而來,如同刀割一般,面對這樣的嚴寒,衣衫單薄的我感到自己是在赤裸裸地任人宰割。
我的身子于是開始動了起來。
我還真的站起身來了,我走進左邊最近的那扇門,我的卧室就在那裡(另一間繼續走就是,依然是在這同一邊),我從窄櫃裡拿出我的冬大衣穿上,那是我在羅馬逢屈拉蒙塔那風
他依舊和剛才一樣坐在他的位置上。
“您還在啊,”我一邊說,一邊把大衣領子豎起來,同時還用旅行毛毯裹住膝蓋,“甚至在餘走後和返回之後?這叫餘好生奇怪,因為餘強烈地猜測你現在已經不在這裡了。
” “不在了?”他像接受過專門訓練似的,用鼻腔回音問道,“怎麼會不在了呢?” 我:“因為,一個人傍晚跑到這裡來,坐到餘跟前,說着德語,放着寒氣,聲稱要和餘商量餘根本不知道,也不願意知道的事情,這絕對是不可能的。
可能性大得多的倒是,一種疾病正在餘身上爆發,餘發燒畏寒,餘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恍恍惚惚之中,餘跑出去找到您本人,餘見到了您,隻是為了把您看作它的源頭。
” 他,平靜而令人信服地像個演員那樣地笑着:“你胡說什麼呀!你可真會胡說呀!不錯,用純正的古德語的說法,這就叫作荒唐。
而且還如此做作!一種巧妙的做作,就跟從你的歌劇裡偷來似的!但我們眼下在這裡搞的可不是音樂。
再說了,你這是純粹的疑心病。
請你不要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你要有點志氣,不要說風就是雨,立馬就把你的五官都給解雇了!你身上哪裡有什麼疾病爆發,你隻是有過一點點發作而已,你現在正處于年輕人最佳的健康狀态。
而且,對不起,我不想失态,到底什麼才叫健康呢。
我親愛的朋友,你的疾病可不會這樣爆發。
你一點也不發燒,而你動不動就發燒的理由也是完全不存在的。
” 我:“另外還因為您每說三句話,裡面就有一句會暴露出您的虛幻。
您所說的盡是餘心裡有的、發自餘内心的東西,但卻不是發自您内心的。
您猴兒般地模仿庫姆甫的空話套話,看上去卻不像是上過大學,上過高等學府的樣子,也不像是和餘并排坐過猴兒凳的。
您談到那個窮紳士,談到那個餘對他以你相稱的人,甚至還談到那些對餘以你相稱,但卻沒有得到任何回報的人們,而且您最後也談到了那部歌劇。
這一切您又該是從哪裡得知的呢?” 他(再一次老練地大笑起來,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就像嘲笑人家幼稚可笑那樣):“我又該從哪裡得知?可你是看見了的,我就是知道啊。
而你沒有看對,你願意從中得出這樣一個讓你自己蒙受恥辱的結論嗎?這才真的叫做所有邏輯颠倒,這些邏輯上高等學校的人都學的。
我不僅是真實的,有血有肉的,而且我還是那個你一直以來就已經認為我是的那個人,你最好得出這樣的結論,而不是從我的見多識廣中推導出我是不真實的,沒有血沒有肉的結論。
” 我:“那餘該把您當什麼人來看呢?” 他(禮貌地責難地):“得了吧,這你可是知道的!你其實早就預料我會來的,可你卻裝出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你把自己藏得太深了,你不應該這樣做。
你我都很清楚,我們的這種關系總有一天會迫使我們在某個時候進行一次談話。
如果我是存在着的——而這一點,我想,你現在是承認的,那麼我隻可能是一個人。
你問我是誰,你的意思是說我叫什麼名字嗎?所有這些诨名,你可是自打上高等學府那會兒起就全都記在腦子裡了的呀,從你最初開始大學學習起,那時你還沒有把《聖經》放到門口和凳子底下。
你對它爛熟于心,倒背如流,而且還能夠從中進行選擇。
我基本上隻有這些名字,幾乎全是诨名,人們一邊喊着這些诨名,一邊,這麼說吧,用兩個手指頭撫弄我的下巴:這是緣于我的極其德意志的普及性。
這種普及性,它确實是得到人們的容忍的,可不是嗎,盡管人們并沒有刻意去尋找它,而且本質上也堅信誤解是其賴以存在的基礎。
不管怎樣,總歸是讨人喜歡的,叫人心裡感到舒服的。
你也找找吧,如果你願意叫我的話,雖然你絕大多數時候是根本不會去叫别人的名字的,因為你不知道,也沒有興趣去知道他們的名字——你就在那些土裡土氣的昵稱裡随便找一個出來吧!隻是有一個我不願意,也不喜歡聽到,因為那絕對是個惡意的诽謗,和我本人相差十萬八千裡。
誰叫我‘隻聞其聲不見其動’先生,誰可就是住錯了山坡,大錯特錯。
雖然這也應該算是一種用手指頭撫弄下巴的把戲,可卻是一種污蔑和诽謗。
我說了什麼,我就會去做,我會信守諾言,決不會有半點差錯,這正是我做事的原則,大概就跟猶太人是最可靠的商人差不多吧,而一旦發生欺騙,那麼,千真萬确呀,受騙的總是我這個相信忠誠和正直的人……” 我:“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您真的打算就這樣從外面跑來,坐在我面前的這張沙發上,以标準的庫姆甫式,用古德語的片言隻語沖我說話嗎?這羅曼之國意大利完全不是您的地盤,您在這裡可是一點也不流行,您幹嗎非要跑到這裡來考察餘呢?真是太荒唐,太有欠雅趣了!倘若是在凱澤斯阿舍恩,餘或許就會容忍了您。
在維滕堡或在瓦爾特堡,甚至是在萊比錫,餘或許都還會相信您呢。
可是在這裡,在這異教的天主教的天空下,那可不行!” 他(一邊搖頭,一邊憂慮地咂舌作聲):“特,特,特,還是跟原來一樣的懷疑癖,還是跟原來一樣的缺乏自信!你拿出點勇氣來,對你自己說:‘我所在的地方,那就是凱澤斯阿舍恩’,好不好,那樣的話,雅趣的問題馬上就能解決了,而你這位唯美先生也就用不着再為有欠雅趣而歎氣了。
我的天哪!若是能這樣說,那你就對了,可是,你就是沒有這樣去做的勇氣,或者你裝出一副缺乏勇氣的樣子。
自我低估,我的朋友——而且,你若是如此這般地限制我,千方百計地想要把我完全變成個德意志的鄉巴佬,那麼,你也就是低估了我。
我雖然是德意志的,個人認為甚至是絕對德意志的,但恰恰卻又是古老而較好的那種,也就是發自内心的世界主義的。
你想把我從這裡否定掉,根本沒有想到要把那古老的渴望和那浪漫主義的漫遊沖動也一并帶到這個美麗的國度意大利來!我應該是德意志的,可我多想以标準的丢勒式在曬完太陽之後冷上一把呀,然而,這位先生卻不願意為此給我開恩,甚至在我,姑且完全撇開太陽,來這裡有重要的好事要做的時候都不,為了一個高級精密的、被創造出來的造物的緣故……” 這時,一股不可言狀的惡心向我襲來,我渾身開始劇烈地打起寒戰。
我打寒戰的原因不隻一個,這些原因之間并沒有明确的區别;可能同時地、一并地都是因為寒冷吧,然後就是這股從他那裡刮來的寒流突然間猛烈了起來,乃至穿過我的大衣刺入我的骨髓。
我不滿地問道: “您就不能不搗亂,不刮這股冰冷的陰風嗎?!” 他趕緊說道:“很遺憾不能。
我很抱歉,不能在這一點上就您的意思。
我就是這樣冰冷,這是無法改變的。
否則我怎麼能受得了,又怎麼能在我現在呆的地方呆得住呢?” 我,不由自主地:“您指的是在陰曹地府及其洞穴裡嗎?” 他(大笑起來,好像被人搔了癢癢似的):“棒極了!話說得很有力,很德意志,也很狡黠!确實還有很多漂亮的叫法,深奧的,激昂的,都是你這位前神學家先生所熟悉的,例如死屍、退出離世、駁倒、中毒受害、譴責定罪等等
不過,那些有德意志親切感的和幽